清晨七点,天光微亮,城市还未完全苏醒,民政局门口的梧桐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落叶铺了一地。
几名记者早已蹲守多时,镜头对准大门,快门声在寂静中偶尔响起。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街角,车门打开,苏倾月走下。
她一身米白色风衣,发丝微卷,随意披在肩头,脚下一双素色短靴踏过落叶,发出细碎声响。
手中那只旧藤编包,是母亲生前亲手编织的遗物,边角已有磨损,却被她珍重地提在身侧。
没有保镖簇拥,没有豪车开道,甚至连助理都没带一个。
她在社交平台只发了一条动态:“今天,我去领证。”配图是一张手写纸条——字迹清秀,写着“不走后门,就两个人”。
可当她抬眼望向台阶时,呼吸却微微一滞。
傅司寒站在那里。
墨色长风衣裹着挺拔身形,如松立雪,冷峻面容隐在晨雾之中。
他没戴围巾,领口微敞,指尖夹着一支深红玫瑰,花瓣饱满,露珠未散。
他没说话,只是朝她走近两步,将花递来。
指尖擦过她掌心,微凉,却让她心头一颤。
“我六点二十三分到的,排了第一号。”他的声音低沉,像拂过冰面的风。
苏倾月怔住。
那个掌控千亿资本、连股东大会都从不迟到的男人,竟真的在寒风中站了近两个小时,只为替她守住一个“第一”。
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低头看着那支玫瑰,红得像血,像火,像某种无法言说的誓约。
她轻轻接过,指尖摩挲花瓣,嗓音微哑:“值得吗?”
“值得。”他答得毫不犹豫,“你想要的光明正大,我不会让它染上一丝阴霾。”
两人并肩步入大厅,脚步同步,气场无形交织。
记者们蜂拥而至,闪光灯骤然炸亮,问题如潮水般涌来。
“苏小姐,请问这是正式登记吗?”
“傅总,您是否承认昨晚曝光的婚书为真?”
“你们是否早就秘密结婚?”
苏倾月没有回答,只将玫瑰轻挽于臂弯,径直走向预约窗口。
傅司寒落后半步,目光扫过人群,冷意如刃。
他知道,这场看似简单的领证,早已被暗流包围。
果然,窗口内,工作人员核对身份后忽然迟疑:“苏小姐……系统里有份婚姻状态异常提示。”
大厅瞬间安静。
“什么提示?”傅司寒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服务台为之一震。
“昨夜23:47,政务内网临时上传了一份‘跨省预登记冲突记录’,显示您三个月前已在h市与一名外籍男子完成婚姻登记,目前状态为‘待生效’。”工作人员神情凝重,“按流程,我们需要暂停您的登记申请,直至核实。”
空气仿佛冻结。
记者们的镜头立刻转向苏倾月,眼神灼热——丑闻,终于来了?
可她神色未变。
甚至,唇角极轻地扬了扬。
她从藤编包中取出一枚小巧U盘,递向公共查询终端:“这是我昨晚十一点提交的合规申诉流程编号,请查第17项附件。”她语速平稳,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其中包括那位‘外籍丈夫’的护照签发机关联系方式,建议您现在打过去确认——电话是+64-9-379xxxx,新西兰移民局官网可查。”
工作人员愣住,迅速操作。
几秒后,电话接通,对方用中文回应:“该护照编号不存在,且我局从未签发过此类文件。”
大厅哗然。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沉稳脚步声。
苏景行大步走入,警官证一亮,声音冷峻:“技术科已锁定Ip地址,源头为宁康生物旗下‘瑞安智科’的内部服务器。伪造国家机关数据,已涉嫌刑事犯罪。相关人员,正在抓捕。”
记者们脸色齐变。
苏倾月转身,目光淡淡扫过人群,最终落回窗口:“现在,可以继续了吗?”
二十分钟后,两人拿着预约单走出民政局。
晨光终于穿透云层,洒在他们身上。
那支玫瑰被她小心夹进藤编包里,像藏起一颗跳动的心。
回程车上,车内安静。
傅司寒忽然开口:“你早知道他们会再动手?”
苏倾月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风吹起她的发丝,遮住半边脸颊。
她轻轻点头:“大伯需要一场丑闻来阻止我们联姻。苏家若乱,他才有机会联合二房三房夺权;而你傅氏若因联姻陷入舆论漩涡,就会暂缓对天音医社的投资审查——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婚史混乱’的继承人能主导百年医社?”
她侧头看他,眸光清冽:“所以,你昨天故意让我发现芯片?提前布好法务反制链?”
傅司寒嘴角微扬,难得露出一丝近乎温柔的弧度:“我只是确保,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有选择的底气。”
车行至苏宅外巷口,她忽而抬手,从包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复印件——那是母亲日记中的一页夹层,字迹模糊,却有一句格外清晰:
“若你遇见穿墨色风衣的男人,替我说声谢谢——他替我挡过一场雪。”
她凝视良久,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
然后收起,藏回包底。
午后,她召见阿阮于祠堂偏厅。
午后,阳光斜斜地穿过祠堂偏厅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檀香,那是阿阮每日亲手点燃、为苏母供奉的祭香,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
苏倾月坐在木案一侧,指尖轻抚那张泛黄的复印件,纸页边缘已微微卷起,像是被反复翻阅过无数次。
她将母亲日记中的那句话推至阿阮面前——“若你遇见穿墨色风衣的男人,替我说声谢谢——他替我挡过一场雪。”
“你见过这个人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
阿阮的手猛地一颤,茶盏在托盘上磕出一声轻响。
她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那行字上,仿佛被什么击中了记忆深处最柔软也最痛的一角。
良久,她才低声开口,嗓音沙哑:“夫人临终前烧了很多东西……信、照片、旧物,一样都没留。她说,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顿了顿,眼眶渐红:“但我记得那个冬天。大雪封路,夫人膝盖旧伤复发,疼得整夜睡不着。药房关门了,外面没人肯送。是有个年轻人,踩着齐膝的雪,拎着药包来了。他披着一件长款黑呢大衣,领口沾着雪花,袖口内侧……绣着一个极小的‘F’字暗纹。”
苏倾月呼吸微滞。
‘F’——傅?
“后来我才听说,他是傅老先生故交之子,从国外学医回来探亲,只待了七天就走了。夫人那天难得笑了,说这世道还有人肯为陌生人冒雪奔波。”阿阮抬眼看着她,“小姐,你说的这个男人……是不是就是傅总?”
苏倾月没有回答。
她只是低头,指尖轻轻摩挲着那行字迹,仿佛能触到十八年前那一场无人知晓的大雪。
原来早在命运错轨之初,那个人就已经出现过——不是以权势滔天的傅氏继承人身份,而只是一个沉默送药的异乡青年。
可为何此后再无音讯?
若他当年真的看见了什么……又为何选择缄默?
疑问如藤蔓缠绕心头,越收越紧。
傍晚时分,苏宅书房灯火通明。
窗外暮色四合,城市华灯初上,映得玻璃一片模糊倒影。
苏倾月伏案整理文件,手中是即将提交宗亲大会的《家族信托重组方案》——这是她布局已久的一步棋,一旦通过,苏家财权将彻底剥离大伯掌控,回归主脉直系。
手机忽然震动。
一条匿名彩信跳了出来。
没有署名,没有说明,唯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画面中,年轻的母亲抱着襁褓站在医院走廊,神情憔悴却温柔。
而在她身后几步远,一名护士正悄然调换两个婴儿的襁褓,动作隐蔽却清晰。
监控时间戳显示:庚戌年腊月初八,凌晨三点十七分。
苏倾月瞳孔骤缩。
而更让她心口一窒的是——在画面最边缘的阴影处,一道修长身影静静伫立于转角,身披墨色长风衣,侧脸轮廓冷峻分明。
是傅司寒。
他站在那里,目光直视着换婴现场,眼神沉静,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照片下方,一行手写字赫然浮现:
“他看见了。”
轰——
仿佛有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苏倾月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她死死盯着那张照片,指尖冰凉,心跳如战鼓擂动。
他看见了……
他早就知道!
可十八年来,他从未提起半个字。
哪怕后来两家重启联姻谈判,哪怕她在假千金压制下被嘲为“乡野村女”,哪怕整个苏家陷入真假难辨的漩涡——他始终沉默如渊。
是他选择了隐忍?
还是……当年那场雪夜之后,他就已被某种力量牢牢束缚,无法言说?
她抓起外套冲出门外,脚步急促地穿过回廊。
夜风扑面而来,吹乱了她的发丝。
她想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可就在踏上庭院石径的一瞬,她忽然停下了。
头顶一轮皓月高悬,清辉洒落,将树影拉得细碎而诡谲。
她怔住。
——今晚的月色太亮了。
亮得照不清树影深处的秘密,也藏不住那些潜伏已久的窥视目光。
她缓缓闭眼,深吸一口气,最终转身折返。
有些真相,不能靠质问揭晓。
有些棋局,必须等对手先出手。
而她要做的,是让所有隐藏在暗处的人,都不得不走到光下来。
三日后便是宗亲大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风暴尚未降临之时,阿阮匆匆踏入西院,脸色煞白,手中紧攥一把铜匙,声音颤抖:
“小姐……族谱铜匣的锁芯……被人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