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底下的星图还在缓缓逆转，李文指尖悬在盘面之上，没有收回。他没再看那裂谷深处的银光，而是转向营地外围的沙地。桃树精灵停在他肩头，金属倒刺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不对。”他低声说。
云姬站在他侧后方，掌心贴着岩壁的姿势未变，但呼吸已沉。她没睁眼，只道：“东南方向，地层有蠕动。”
李文立刻抬手，一道气运之力无声注入罗盘。指针未动，但盘面浮起一层极淡的金纹，勾勒出地下三十丈内的轮廓。沙层之下，密密麻麻的黑点正从三个方向朝营地逼近，移动无声，轨迹分散却有序。
“不是人。”呼衍铁提刀走来，右臂包扎布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边缘发黑。他盯着罗盘投影，眉头拧紧，“是活物，贴地爬行。”
“毒蝎。”李文收起罗盘，声音不高，却传遍整个岩台，“全员披甲，精灵归位。”
命令落下的瞬间，桃树精灵腾空而起，金属倒刺如雨点般刺入沙地边缘。每根倒刺尖端都渗出微弱灵光，在地面连成一张蛛网状的感应阵。不到十息，一道刺耳的爆裂声从东侧响起——一只通体漆黑、尾钩泛紫的蝎子刚触网，就被倒刺释放的灵流击碎头颅，残肢炸开，溅出的液体腐蚀沙地，发出滋滋声响。
警铃由松树精灵引动，根系敲击岩壁，三短一长。
营地瞬间苏醒。士兵迅速披上新铸的秘银甲，甲面金纹在夜色中泛着微光。赵匠人抱着坩埚从工坊冲出，手里还攥着火钳，被一名士兵拽进掩体。
第二只蝎子撞网，接着是第三、第四……越来越多的黑影从沙下钻出，成片涌来。它们体型比寻常蝎子大三倍，背甲嵌着细碎陨铁，在灵网中短暂僵直后便恢复行动，前爪猛刨沙地，竟在瞬间挖出一条通道，直扑营地后侧。
“数量超三百。”云姬睁眼，声音冷静，“它们在绕开感应区。”
李文没答话，目光落在罗盘上。星图仍在转，但节奏变了，与蝎群移动的频率隐隐同步。他忽然明白——这不是单纯的袭击，是试探，是某种信号的传递。
“它们被控制。”他说，“不是本能行动。”
话音未落，地面剧烈一震。东南角的灵网突然断裂，三只体型更大的蝎子破沙而出，背甲呈暗红色，尾钩滴落黏液，落地即燃，火光映出它们额心刻着的微型图腾——与那把陨铁战刀上的巫神教标记一模一样。
“引爆毒囊！”李文喝令。
桃树精灵金属倒刺齐射，将三只领头蝎钉入沙中。爆炸声接连响起，毒雾弥漫，空气中泛起淡紫色雾霭。几名未完全披甲的士兵吸入后脚步踉跄，扶着岩壁干呕，甲胄边缘开始出现细小腐蚀斑。
“毒能蚀灵。”呼衍铁挡在李文前方，刀锋朝外，“再进来一批，防线就破了。”
云姬已退至高岩，双掌交叠于胸前，指尖泛起银光。她闭眼，呼吸放缓，空间感知如丝线般探出，扫过每一寸毒雾笼罩的区域。忽然，她眉心一跳。
“找到了。”她睁开眼，“它们的移动轨迹有断层——中间有三秒是‘不存在’的。”
李文立刻懂了。那是空间盲区，说明有更高维度的力量在引导这群毒蝎的行动路径。
“叫它出来。”他说。
云姬双手猛然下压，掌心银光暴涨。地面无声裂开一道细缝，幽蓝光芒从中溢出。紧接着，一只巨蝎缓缓爬出——体长近丈，通体透明如水晶，尾刺弯曲如钩，内部流转着星河般的光纹。它落地无声，八足踏沙，竟不下陷。
空间蝎王。
它没有立刻攻击，而是昂首环视，尾刺轻轻摆动，划破空气。一道弧形裂隙凭空出现，深不见底，像一张竖立的嘴。靠近裂隙的毒蝎瞬间被吸入，连挣扎都来不及，只留下一缕尘埃飘落。
第二道尾刺挥出，又是一道裂隙。两道裂缝在空中交汇，形成漩涡状的吞噬场。毒蝎群如潮水般被卷入，无论是否带有陨铁甲壳，皆无法抵抗这股空间拉力。
第三道裂隙横贯营地东侧，将剩余毒蝎尽数吞没。裂隙闭合，沙地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呼衍铁握刀的手松了半分，但仍未放下。他盯着空间蝎王，眼神复杂。
“它们退了。”云姬轻声说。
李文却未放松。他盯着沙地，罗盘再次浮现在掌心。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南方——那片更深的死亡之海。
“不是退。”他说，“是换方式。”
话音刚落，南方沙地猛然隆起。狂风凭空生成，卷起黑沙，形成一道旋转的沙柱，直冲夜空。沙粒中夹杂着暗红符文，如血丝般缠绕柱体。沙柱迅速扩张，化作一场覆盖百丈的黑沙暴，呼啸而来。
沙人首领立于风暴中心，披着沙鳞甲，双手高举。他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言，每一个音节都让沙暴更浓一分。毒粉混入风中，所过之处，岩石表面泛起腐蚀痕迹。
“想用沙暴遮眼，再偷袭？”呼衍铁冷笑，提刀欲冲。
李文抬手拦住他。“别追，他在等我们乱。”
他转身看向甘蔗精灵。它悬浮在半空，枝节轻摇，表皮渗出晶莹露珠。
“准备甘霖。”
甘蔗精灵缓缓升至岩台最高点，枝条完全展开。一滴、两滴、三滴……纯净的甘霖从叶尖凝聚，随后如雨洒落。水雾弥漫，与迎面而来的毒沙接触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嗤”声，紫色烟气升腾，又被后续水雾压制。
甘霖持续降下，形成一道流动的水幕。毒沙一触即融，黑沙暴的推进速度骤减。风势渐弱，符文在水雾中逐一熄灭。
沙人首领站在远处，眼见毒粉失效，脸色阴沉。他低头看了眼手中战刀，刀身图腾仍在发紫，但光芒已不如先前强烈。他咬牙，猛然将刀插入沙地，双手结印。
沙暴骤然转向，不再直扑营地，而是卷起大量沙石，在空中堆砌成一道移动屏障，掩护着他迅速后撤。
“让他走。”李文说。
呼衍铁盯着那道远去的沙幕，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就这么放他走？”
“现在追，会落入陷阱。”李文收起罗盘，望向南方，“他带我们看了实力，也暴露了手段——空间盲区、毒蝎群、沙暴术，全是为掩护某件事。”
云姬走来，站在他身旁。“他在拖延时间。”
“对。”李文点头，“矿脉刚现，他们就来扰。不是巧合。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拿到矿，而是怕我们弄明白这矿到底是什么。”
他低头看向桃树精灵。金属倒刺上还沾着一点未完全蒸发的毒液，正缓缓腐蚀着倒刺表层。他伸手拂去，倒刺轻微震颤，指向沙海深处。
呼衍铁终于收刀入鞘，右臂旧伤隐隐作痛。他没说话，只是盯着那片被甘霖洗净的空气，仿佛还能看见毒粉残留的轨迹。
云姬抬起手，指尖银光微闪。她感知到，那片被空间裂隙吞噬的毒蝎，并未真正死亡——它们被抛入了一个无光的异空间，仍在爬行，仍在等待召回的信号。
李文走向工坊，脚步未停。炉火还在烧，新一批秘银刚投入坩埚。他站在炉前，看着熔液表面泛起的微光，忽然道：“明天起，冶炼时间改到正午。”
赵匠人蹲在炉边，抬头看他。
“晚上不开工。”李文说，“我不喜欢在黑暗里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