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站在沙丘高处，罗盘握在手中，指针稳稳指向西北。远处焦土还在冒烟，雪落其上，发出细微的“滋”声。他没回头，只将罗盘递向身侧的传令兵。
“路径已定。”他说，“告诉呼衍铁，即刻出发。”
传令兵接过罗盘，翻身上马，蹄声没入夜色。李文没动，目光落在西北方向的沙地上。那道马蹄印已深陷下去，像是某种沉睡之物被惊动后留下的呼吸痕迹。
半个时辰后，驼峰骑兵在流沙边缘集结。呼衍铁立于队首，披甲未动，只等一声令下。风从背后吹来，带着焦味与雪气，骑兵们屏息静气，驼蹄轻刨沙地，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李文召出沙狐精灵群。十几只通体灰褐的精灵悄无声息地窜出，鼻尖贴地，沿着罗盘指引的方向前行。它们每隔一段便停下，在沙中留下微量尿液，气味极淡，混在夜风里几乎无法察觉。这是活体导航，也是气味屏障——尿液中的植物气息能掩盖铁甲与驼汗的腥膻。
队伍开始移动。驼蹄包着软皮，踩在沙狐标记的路线上，一步不偏。流沙地带夜间气流紊乱，寻常骑兵走不出十里就会迷失方向，但此刻，整支队伍如蛇行沙上，悄无声息地向前推进。
李文跟在中军，袖中罗盘轻震，频率与沙狐精灵的行进节奏同步。他没看天，但知道月亮正在西沉。再过片刻，月蚀将至。
果然，天光渐暗，星群浮现，月亮边缘开始发黑。不到一盏茶工夫，整个月亮被阴影吞噬，天地陷入深暗。唯有沙地反射微弱星辉，勉强勾勒出起伏的轮廓。
呼衍铁抬手，全军止步。
前方三百步，是王庭外围。两道毒棘墙交错而立，墙上布满倒刺，每隔十步便有一处喷口，漆黑如眼。墙后是响沙带，踩上去会发出清脆铃音，直通哨塔。三座哨塔呈品字形分布，塔顶铜铃随风轻晃，一旦触发，整座王庭会在半刻钟内进入战备。
李文抬手，蒲公英精灵群从袖中飞出，数百只轻盈的精灵随风飘起，绒毛在星下泛着微光。他引动气流，让风从侧翼吹过，蒲公英绒毛如尘雾般拂过响沙带，模拟夜风扫沙的自然波动。铜铃轻晃，但未持续作响，哨塔上的守卫探头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紧接着，冰莲精灵潜行至毒棘墙下。它们体表凝结寒气，在喷口周围结出薄冰，封住毒液通道。木棉精灵随后跟进，根系编织成柔软垫层，铺在墙顶。呼衍铁一声低喝，骑兵牵驼翻越，动作轻缓，蹄落无声。
第一道墙过去。第二道墙后，便是王庭内营。
月蚀最深时，全军已潜至主帐百步外。呼衍铁挥手，三队骑兵分袭两侧粮仓与马厩，制造混乱。他自己带主力直扑主帐。
帐门未闭。呼衍铁一脚踹开，冲入其中。
帐内空荡。无兵器，无文书，无一人值守。唯有中央一座石台，台上供奉一尊三足青铜鼎，鼎身刻满篆文，表面泛着幽青光泽。
呼衍铁皱眉，挥手示意搜查。四名亲卫绕帐巡视，确认无埋伏后，回来摇头。
李文这时才踏入主帐。他没看四周，目光直接落在鼎上。袖中罗盘刚一靠近，指针突然失控，不再指向星位，而是绕着鼎身缓缓旋转，频率越来越快。
他伸手抚过鼎面。
篆文清晰可辨：“建安三年，司空府监铸。”
李文瞳孔微缩。
这不是西域器物。这是中原司空府的官铸礼器，专用于重大祭祀。建安三年，正是曹操掌权之初，司空府执掌朝政，这类鼎本应留在许都，怎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匈奴王庭？
他指尖顺着铭文滑下，触到鼎足内侧时，罗盘猛然一震。
那里还有一行小字，极细，几乎被岁月磨平：“通幽星门，承命而启。”
李文收回手，罗盘指针渐渐平复，但仍在轻微颤动，像是被什么牵引着。
呼衍铁走近：“主帐已清，敌军主力不在，可能是提前撤离了。”
“不是撤离。”李文低声说，“是转移。”
他环视空帐。帐角有炭灰残留，未燃尽的纸片上残留半个“令”字。案上摆着一只空杯，杯底有褐色渍痕，像是药汁。地面有拖拽痕迹，通向后帐，但被沙土掩盖了一半。
“他们走得不急，但有准备。”他说，“这鼎不是摆设，是信物。”
呼衍铁皱眉：“中原人和匈奴有勾结？”
李文没答。他召出蒲公英精灵，让它贴近地面搜寻气味。精灵在后帐角落停下，前爪轻刨。沙土下露出一角羊皮。
他亲手挖出。
是一张地图。羊皮泛黄，边角磨损，但线条清晰。标注了三条主道：一条从玉门关西出，经楼兰、龟兹至碎叶；一条自河套南下，穿祁连山口入西域；第三条从贵霜北上，横跨帕米尔高原。
每条道上都有标记。红点代表据点，蓝点代表水源，黑点代表星门坐标。而在三道交汇处，画着一个环形图案，下方写着“星落谷”三字。
最令人警觉的是，三处星门坐标旁，分别标注了贵霜、匈奴、月氏的图腾符号。而其中一处，与玉门关浑天仪记录的近期星门波动完全吻合。
李文盯着那点看了许久。
这不是临时据点，是长期布局。敌方早已打通多线渗透路径，甚至可能已有人员往来。而这鼎，或许是开启某种通道的凭证。
他将地图收起，交给呼衍铁：“封锁所有星门观测点，尤其是西线三处。派信使回玉门，让云姬立刻核对浑天仪数据，比对近期所有异常波动。”
呼衍铁领命，转身出帐。
李文留下，站在青铜鼎前。他再次取出罗盘，这次将指针贴近鼎足内侧的铭文。
指针缓缓转动，最终停在一个方向——正西偏北十五度，正是地图上“星落谷”的位置。
他正要收起罗盘，忽然察觉鼎身微震。
不是物理震动，而是某种频率的共振，像是内部有东西被唤醒。他迅速后退一步，袖中辣椒精灵悄然浮出，潜入地下。
帐外，风势突变。
原本静止的沙粒开始轻微滚动，像是被什么无形之力牵引。星空中，被遮蔽的月亮正缓缓复明，但天光未亮，反而更暗。
李文抬眼望去。
月面阴影尚未退去，但边缘已泛出诡异的紫红色，像是被血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