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的攻势又一次被压了回去。
李文站在高台边缘，目光扫过战场。黑甲傀儡的残躯横七竖八倒在泥尘中，有些还在微微抽动，像是被无形丝线牵扯着最后的动作。断口处没有血，只有淡淡的灰烟从关节缝隙里渗出，慢慢消散在晨风里。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罗盘，指针微微颤动，映出三道光痕——北岭、南丘、中谷。刚才那一波冲锋，敌人的节奏比前两次慢了半息，但符阵的衔接更紧密了。他们正在适应联军的反击模式。
“不是试探。”他低声说，“他们在等我们主动出击。”
传令兵候在一旁，手按旗杆，等他下令反攻。可李文没动。他知道，前面那片倒下的傀儡中间，空出来的缺口太整齐了，像一张张开的嘴，就等着谁冲进去咬一口。
片刻后，他抬起手，轻轻一挥：“中原步卒不动，弓手轮射压制，西域驼兵往南翼斜插三十步，扰其侧阵，不许深入。”
命令传下，驼兵立刻调转方向，蹄声轻踏，在敌军视野外绕出一道弧线。几支冷箭射来，被盾阵挡下，其余傀儡依旧僵立原地，仿佛没有察觉。
李文盯着南丘方向。那里有三名黑袍执符者躲在岩缝后，正低声念动咒语。他们的符纸贴在石壁上，泛着微弱的青光。刚才驼兵一动，那边的符光就闪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果然。”他嘴角微敛。
敌军看似三路并进，实则主攻只在北岭。南丘和中谷都是虚势，用来诱使联军分兵。每一次冲锋后的停顿，并非体力不继，而是符阵需要重新校准能量流向。这个间隙极短，九息之内，若不能抓住，就会落入对方预设的反击节奏。
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木剑，然后转向身后待命的植物精灵。它们安静地浮在空中，形态各异，有的如藤条缠绕，有的似叶片轻展，全都默默等待指令。
“去地下，沿着根系走，查北岭后方五十步内的地形变化。”他低声吩咐。
一只藤蔓精灵无声滑落，钻入土中。不到十息，它从另一侧破土而出，叶片轻抖，传递回一段清晰的信息：敌后有一段塌陷的旧祭坛通道，顶部脆弱，承重有限，目前有二十具傀儡正通过其中。
李文眼神一凝。
破绽就在那里。
他转身望向赤奴。后者早已披甲持刀，站在骑兵阵前，目光如炬。
两人对视一眼，李文抬起右手，三指轻点罗盘边缘。
这是早先约定的信号——“破阵”。
赤奴立刻会意，一声低喝：“三百精骑，随我绕后！”
话音未落，他已翻身上马。羌骑迅速集结，动作利落，毫无喧哗。十名植物精灵紧随其后，贴地而行，为骑兵指引最隐蔽的路线。
他们没有走正面山谷，而是借着沙尘掩护，从西侧陡坡迂回。那里地势险峻，寻常部队不敢通行，但正是因此，敌军疏于防范。
李文站在高台，目送他们消失在烟尘中。随后，他将罗盘插入石基，再次激活星图残纹。清光扫过战场，短暂驱散了断灵钉带来的压抑感。
几乎同时，敌军发起新一轮强攻。
北岭方向，上百具黑甲傀儡齐步推进，步伐沉重，地面震动不止。中路防线压力骤增，盾阵开始后移。
“稳住！”传令兵大喊，“顶住！”
就在敌主力全面压上的瞬间，北岭侧后方猛然爆发出一阵骚乱。
赤奴带着羌骑杀到了。
他们从塌陷通道上方突袭，战马跃起踩踏，直接震塌了顶部结构。碎石滚落，将正在通过的傀儡尽数掩埋。紧接着，骑兵分成两队，一左一右切入敌阵结合部。
那里，是两支傀儡兵团的交接区域。
由于操控符阵不同源，反应存在两息延迟。就是这短短刹那，羌骑如刀锋般切了进去。
赤奴一马当先，长刀劈下，斩断一名执符统领的臂膀。那人甚至来不及惨叫，符旗落地，光芒熄灭。百余名受其控制的傀儡当场停滞，动作凝固，如同断线木偶。
“断符者优先！”赤奴怒吼，“毁旗！毁符！”
骑兵迅速分散，专挑黑袍人下手。几名执符者慌忙后撤，却被植物精灵从地下伸出的根须绊倒，随即被羌骑一刀毙命。
北岭战局骤变。
李文见状，立即下达最终指令。
“所有藤蔓精灵，全面出击！药根精灵，释放清气！”
命令传出，大地微颤。
无数根系破土而出，如网般罩住残存傀儡的脚踝与兵器连接处。那些灰质兵器本靠符力维系运转，一旦被植物缠住关键节点，立刻失去动力，纷纷瘫软在地。
与此同时，鼓台废墟中新生的药根精灵缓缓展开叶片，释放出淡金色的雾气。前线将士吸入后，体内滞涩感消退，力气恢复，双眼清明。
“反击！”李文终于下令。
中原重步全线压上，盾墙推进，刀斧手紧随其后。西域轻骑从两翼包抄，切断敌军退路。原本被动防守的阵型，瞬间转为合围之势。
敌军彻底崩溃。
残余傀儡失去指挥，动作混乱，有的甚至互相撞击。黑袍人仓皇后撤，却被火箭封锁退路。几处符阵接连爆炸，火光冲天，映红半边天空。
李文站在高台，看着溃退的敌军，神情未动。
他没有追击。
这种规模的袭击，不会只是孤军深入。真正的主力还没出现，这一波，不过是逼他们暴露底牌的消耗战。
“传令各部，打扫战场，救治伤员，保持警戒。”他对传令兵说，“把缴获的断灵钉集中封存，残符交由专人查验。”
传令兵领命而去。
李文收回罗盘，指尖拂过表面一道细微裂痕。刚才连续催动星图，耗损不小。他抬头望向远方山脊，那里烟尘未散，隐约还能听见零星打斗声。
赤奴策马归来，战甲破损，脸上沾着灰土，但眼神明亮。
“清理完毕。”他翻身下马，“击毙执符者七人，摧毁符阵四座，俘获完整断灵钉三十七根。我让人带回去了。”
李文点头：“你带人去查那条塌陷通道，看有没有留下符文痕迹。另外，派两队哨探往前探十里，发现异常立刻回报。”
赤奴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忽然停下：“你觉得……他们还会来？”
李文沉默片刻，看向脚下这片被踩得稀烂的土地。几株嫩芽正从裂缝中钻出，绿得刺眼。
“一定会。”他说。
赤奴不再多问，抱拳离去。
战场上，将士们开始有序收拾残局。有人搬运尸体，有人修补盾牌，伤员被抬到后方营地。士气明显回升，不少人脸上露出了轻松神色。
李文站在原地，没有动。
风吹起他的衣角，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有一道刚结痂的划痕，是刚才操控藤蔓时被断刃擦过的。他低头看了一眼，抬手将袖子拉下。
远处，一名士兵正试图拔出插在地里的半截黑旗。他用力拽了几下，纹丝不动。于是蹲下身，用手一点一点挖开周围的泥土。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旗杆底部刻着一行小字，歪歪扭扭，像是用利器匆匆划上去的。
他眯起眼，念了出来：
“你们守不住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