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跟鬼叫似的，顺着石头缝往山洞里灌，吹得人骨头缝都发凉。胡列娜撕下自己最后一块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手指头冻得有点发僵，哆哆嗦嗦地往夜辰那条左胳膊上缠。布条刚一挨上伤口，暗红的血就洇了出来，看得她心尖一抽一抽地疼，眼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硬是憋着没掉下来。
“轻…轻点…”她声音压得又细又颤，生怕弄疼了他。
夜辰靠着冰冷的石壁，闭着眼，眉头拧得死紧。左臂骨头缝里那股劲儿还在闹腾，像一群没喂饱的狼崽子，啃得他又疼又躁。刚才干掉那六个魂帝，混沌杀域吞了点“零嘴”，那股凶戾劲儿是稍微消停点了，可新吞进去的魂力杂七杂八，在经脉里横冲直撞，搅得他自己那点魂力也跟着造反，五脏六腑都跟错了位似的。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咽下那股翻涌的血腥气，从牙缝里挤出仨字：“死不了。”
邪月缩在山洞口，半个身子探在外面，耳朵支棱着，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和偶尔几声不知道什么魂兽的怪叫。他胸口疼得厉害，内伤没好，刚才强提魂力又扯着了，这会儿喘气都带着点拉风箱的嘶嘶声。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那块从獠牙脸身上扒拉下来的墨绿色骨牌，入手冰凉，一股子阴气直往骨头里钻。借着洞口透进来那点惨淡的月光，他仔细瞅着上面那个狰狞的骷髅头纹路，还有背面几个鬼画符似的古字。
“白骨令…”邪月低声念叨，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东西…好像是白骨殿里有点身份的人才能拿的牌子，不光是身份牌…邪门得很。”他手指在骷髅头凹陷的眼眶位置蹭了蹭，感觉那地方比其他地方更冰，还带着点滑腻腻的错觉，让人汗毛倒竖。
“管它什么牌，扔了！晦气！”胡列娜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嘟囔一句，手上包扎的动作又快又轻。她讨厌一切跟那帮绿袍子有关的玩意儿。
邪月没扔，反而捏得更紧了点，指节都泛了白。“不能扔。这玩意儿…可能是个路引。”他眼神闪烁，想起以前在武魂殿秘档里瞥到过一眼的模糊记载，“听说这令牌里，封着点东西…能感应到同源的气息，也可能…藏着点他们内部的鬼门道。”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试探看向夜辰，“喂，你那…胳膊，能感觉到这牌子有啥不对没？”
夜辰眼皮都没抬，像是压根没听见。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跟体内那两股较劲的力量死磕上。一边是混沌骨吞进来的、还没完全“消化”的驳杂魂力，像一群没驯服的野马；另一边是那新生的“混沌杀域”，本能地想要吸收这些能量壮大自己，却带着混乱的杀戮意志，不断冲击他的精神屏障。他就跟走钢丝似的，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把一丝丝被混沌骨初步“驯化”过的温和能量，往左臂的伤口处引。
那滋味，比钝刀子割肉还难受！灰蒙蒙夹着暗红血丝的光，在伤口深处极其缓慢地流转，一点一点磨掉骨枭残留的那股子阴森墨绿能量。每磨掉一丝，伤口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灼痛，疼得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身体绷得像块石头。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他喉咙里滚出来。
“怎么了？！”胡列娜吓得手一抖，刚缠好的布条差点松开，急得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抓住他完好的右臂，冰凉的小手抖得厉害。
“别吵。”夜辰咬着牙，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磨铁。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强行压住那股剧痛，继续引导能量冲刷。他能感觉到，伤口深处那股阻碍愈合的阴毒力量，确实在被缓慢而坚定地清除！虽然慢得像蜗牛爬，虽然疼得他想骂娘，但有效果！混沌骨吞噬转化的能量，带着一种霸道又奇异的生机！
山洞里一时只剩下夜辰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外面鬼哭狼嚎的风声。胡列娜死死抿着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夜辰惨白的脸和那条被血浸透的手臂，连呼吸都放轻了。邪月也收回目光，捏着那块冰凉的骨牌，靠在洞口冰冷的石头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上来，眼皮越来越沉。
就在邪月脑袋一点，意识快要模糊的当口！
夜辰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深灰色的瞳孔里，一点极其细微、带着混乱气息的灰红光芒倏地闪过！不是警惕，更像是一种被什么东西突然“戳”了一下的本能反应！
几乎同时！
嗡——！
邪月手里那块一直安安静静的墨绿色“白骨令”，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怨毒和贪婪意念的诡异波动，如同沉睡的毒蛇苏醒，猛地从令牌中爆发出来！目标直指——夜辰！
准确地说，是夜辰左臂深处那根正在疗伤的混沌骨！
这股波动无形无质，却带着强烈的精神侵蚀和灵魂层面的吸扯力！夜辰感觉左臂骨头深处猛地一麻，像是被无数冰冷的针狠狠扎了进去！那股被他强行压下的混乱杀戮意志，如同被浇了滚油，轰地一下被点燃、引爆！
“呃啊——！”
夜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左臂伤口处原本缓慢流转的灰红光芒瞬间失控暴走！如同沸腾的岩浆冲破地表，狂暴的能量混合着混乱的杀戮意志，猛地从他左臂伤口喷薄而出！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灰红色气浪以夜辰为中心炸开！山洞里碎石簌簌落下！
“啊！”胡列娜离得最近，直接被这股狂暴的气浪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对面的石壁上，喉头一甜，差点背过气去！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到夜辰整个人都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灰红光芒包裹住了！那光芒剧烈地扭曲、翻滚，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混乱和毁灭气息！他原本惨白的脸，此刻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深灰色的眼珠里，血丝密布，充斥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暴戾！
“令牌！是那鬼牌子！”邪月也被震得一个趔趄，后背狠狠撞在洞口石头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死死攥住那块还在疯狂震动的白骨令，感觉那玩意儿像是活了过来，冰冷刺骨，拼命想挣脱他的手，朝夜辰扑过去！
“扔掉它！”胡列娜尖叫，挣扎着想爬起来扑向邪月。
晚了！
就在邪月下意识想把令牌甩出去的瞬间！
嗡——！
白骨令上的骷髅头纹路猛地亮起刺眼的幽绿色光芒！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惨绿色光束，如同淬毒的毒牙，无声无息地从令牌中心那个骷髅眼眶的位置激射而出！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目标，正是夜辰那条被灰红光芒包裹、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左臂！
这不是物理攻击！更像是一种恶毒的、针对混沌骨本源的灵魂侵蚀和能量掠夺！
夜辰正处于力量失控、精神被混乱杀戮意志冲击的边缘！这道阴毒的惨绿光束袭来，他体内的混沌骨像是受到了致命的挑衅和掠夺，那股源自本能的凶戾和贪婪瞬间压倒了一切！
“吼——！！！”
一声充满了暴戾和吞噬欲望的咆哮，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从夜辰喉咙深处炸响！不是他控制领域，而是那失控的混沌杀域力量，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自发地迎了上去！
夜辰那条左臂猛地抬起，五指箕张！掌心前方，空间剧烈扭曲！一个疯狂旋转的灰红色漩涡凭空出现！漩涡中心，是无尽的混乱和湮灭！
那道阴毒刁钻的惨绿光束，一头扎进了灰红漩涡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只有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冷水泼进滚油锅的剧烈反应！
滋滋滋——嗤啦！
灰红光芒与惨绿光束疯狂地互相侵蚀、吞噬、湮灭！刺耳的能量消磨声在山洞里回荡！那惨绿光束中蕴含的怨毒意念和精纯的阴属性能量，显然极其难缠，竟然没有被瞬间磨灭，反而像跗骨之蛆，死死抵住灰红漩涡的吞噬，甚至隐隐有反扑的迹象！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怨毒精神意念，顺着能量碰撞的缝隙，狠狠刺向夜辰的意识深处！
“蝼蚁！…交出…圣骨…归于…圣教…”断断续续、充满贪婪和恶念的嘶吼，直接在夜辰脑子里响起！
这股精神冲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夜辰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滚！！！”
夜辰双目赤红，彻底被左臂那股狂暴的凶戾和脑中翻腾的杀戮意念支配！他不再尝试控制，反而彻底放开了对混沌杀域的压制！甚至主动将体内所有混乱的魂力，连同那被引爆的杀戮意志，疯狂地灌入左臂！
轰！！！
那灰红漩涡瞬间暴涨数倍！颜色浓稠得如同实质的血浆混杂着混沌的泥沼！一股更加纯粹、更加恐怖的吞噬和湮灭力量轰然爆发！
那苦苦支撑的惨绿光束，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幽绿色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瓦解！其中蕴含的那道怨毒精神意念，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啸，被狂暴的灰红光芒彻底撕碎、吞噬！
噗！
山洞角落里，邪月手中的白骨令猛地一颤！上面亮起的幽绿骷髅头光芒瞬间熄灭！整个令牌发出一声细微的碎裂声，表面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那股冰冷的活物感也彻底消失，变得死气沉沉，跟块普通的冰凉骨头没两样了。
而夜辰掌心那个巨大的灰红漩涡，在吞噬掉惨绿光束和那道精神意念后，并没有立刻消散。反而像饱餐了一顿的饕餮，体积缩小了一圈，颜色却变得更加凝实、深邃！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虽然依旧带着混乱底色，但明显“消化”过一轮的庞大能量，顺着夜辰的左臂，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倒灌回他的体内！
“呃——！”
夜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全身！这股倒灌的能量太庞大了！远超他之前吞噬那几个魂帝的总和！而且里面还混杂着那道精神意念被撕碎后残留的、极其精纯的阴属性能量本源！
他的经脉瞬间被撑得胀痛欲裂！丹田气海翻江倒海！那股混乱的杀戮意志虽然被压制下去不少，但这突如其来的能量灌注，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淤血，混杂着丝丝缕缕诡异的墨绿色能量气息，从夜辰口中狂喷而出！他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左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的嘶鸣，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
“夜辰！”胡列娜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也顾不得自己撞得生疼的后背，一把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小手慌乱地擦着他嘴角的血迹，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下来，“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都怪我…都怪我没让哥哥早点扔了那鬼牌子…”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充满了自责和恐惧。
邪月也踉跄着冲过来，看着夜辰那惨烈的模样和地上那滩诡异的淤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那令牌里…封着一道残魂！是白骨殿的秘术！刚才…它想抢夺你的…骨头！”他心有余悸，刚才那令牌爆发出的阴毒气息，让他灵魂都在战栗。
夜辰喘着粗气，在胡列娜的搀扶下，艰难地坐回石壁边。他闭着眼，感受着体内那几乎要将他撑爆的庞大能量。剧痛依旧，但这一次，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那股倒灌进来的能量，虽然依旧狂暴，但经过混沌杀域漩涡的“消化”和混沌骨本源的初步过滤，其中大部分驳杂的魂力杂质和暴戾的杀戮意志，似乎被强行剥离、湮灭掉了，只留下了相对精纯的能量本源。尤其是最后吞噬掉的那道惨绿光束核心的阴属性能量，精纯得吓人！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在那道怨毒精神意念被撕碎吞噬的瞬间，一些极其零碎、混乱、却又无比清晰的画面和声音片段，如同破碎的镜片，强行塞进了他的脑海！
——一片终年被墨绿色毒雾笼罩的、巨大无比的山谷，谷底流淌着粘稠的、散发恶臭的惨绿色河水…
——山谷深处，一座完全由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大宫殿，宫殿深处，供奉着一截断裂的、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灰败气息的指骨…
——一个穿着墨绿镶金边华丽长袍、脸上覆盖着金色骷髅面具的高大身影，站在白骨祭坛前，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圣骨…终将…回归…容器…”
——刚才被吞噬的那道残魂的记忆碎片，充满了对那截供奉指骨的狂热崇拜和…深深的恐惧！它似乎只是白骨殿中一个地位不低的“护骨使”，奉命带着“白骨令”在外寻找“圣骨”的线索或…容器！而夜辰左臂的混沌骨，显然被它（或者说它背后的白骨殿）认定为目标！它临死前最大的怨念，就是没能完成使命，将“圣骨”带回去…
白骨殿…圣骨…容器…供奉的指骨…
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惊雷，在夜辰混乱的脑海中炸开！他瞬间明白了！这帮阴魂不散的疯子为什么死咬着他不放！不是为了杀他，是为了他左臂里这根混沌骨！他们称之为“圣骨”！他们甚至…供奉着一截类似的东西？或者…是这根骨头的其他部分？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杀意，从夜辰心底涌起。他缓缓睁开眼，深灰色的瞳孔深处，那抹因为能量冲击而泛起的赤红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冰冷刺骨的森寒。
“白骨殿…老巢…在…葬骨谷。”夜辰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硬。他看向邪月，又扫了一眼地上那块已经黯淡无光的白骨令，“这牌子…留着。有用。”
胡列娜看着他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冰冷杀意，心头一颤，抱紧了他冰凉的手臂：“你…你看到什么了？”
夜辰没回答，只是闭上眼，开始强行引导体内那股庞大却精纯了许多的能量。这一次，能量虽然依旧汹涌，但“消化”的阻力明显小了很多！他引导着这股精纯能量，如同驯服的野马，一部分冲刷向四肢百骸，修复着身体的创伤和内腑的损伤，另一部分则疯狂涌向左臂的伤口！
嗤嗤嗤…
伤口深处，灰红光芒大盛！这一次，不再是缓慢的磨灭，而是如同烈火燎原！骨枭残留的最后一丝墨绿能量，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被灰红光芒吞噬、净化！翻卷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收缩！虽然距离愈合还差得远，但那恐怖的伤口，终于开始真正意义上的生长、修复了！
夜辰能清晰地感觉到，左臂骨头深处那股凶戾的躁动，在吞噬了那道精纯的阴属性能量本源后，似乎也得到了一丝满足，变得稍微“温顺”了一点点。连带着那混沌杀域的力量，都变得更加凝实、可控了一些。
因祸得福！
胡列娜和邪月都震惊地看着夜辰左臂伤口的变化，看着他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看着他周身那狂暴混乱的气息正以惊人的速度稳定、收敛下去。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濒临崩溃的感觉消失了！
山洞里一时寂静，只有夜辰体内魂力运转时发出的低沉嗡鸣，还有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夜辰紧闭的双眼再次睁开！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或失控，而是冰冷的警惕！
“来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
胡列娜和邪月瞬间汗毛倒竖！顺着夜辰的目光看向山洞口沉沉的夜色。
呜——！
一声凄厉悠长、如同夜枭啼哭的尖啸，猛地从远处漆黑的夜空中传来！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和浓烈的血腥气息！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从不同的方向响起！
尖啸声如同催命的号角，迅速由远及近！速度快的惊人！
邪月脸色煞白，猛地看向手中那块黯淡的白骨令：“是骨枭！他在召唤附近的同伙！这尖啸…是白骨殿的‘骨枭唤’！他在定位！”
夜辰撑着石壁，在胡列娜的搀扶下，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左臂修复带来的麻痒刺痛，缓缓站起身。他深灰色的瞳孔倒映着洞外无边的黑暗，冰冷如刀。
“走不了了。”他活动了一下刚刚开始愈合、依旧剧痛难忍的左臂手指，感受着体内那股虽然精纯庞大、却远未恢复的力量，还有那蛰伏在左臂深处、因为强敌临近而再次兴奋躁动的凶戾气息。
“那就…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