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星染回到庄园，天色早已黑得像浓墨，就算有无数细细小小的星辰在天幕上若隐若现地闪烁着，但那也无法起到什么作用。
天还是一样的黑，路灯也一如既往的亮，而她走着从小到大走惯了的草地小路，在某个时候被贴心地铺上了防滑石道。
厉星染安安静静地在石道上走着，目光停留在远处欧式别墅亮起的一扇扇窗户。
〔不开心不开心。〕
〔染染快回来！〕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四十八分钟五十三秒了！五十四秒，五十五秒，五十六秒……〕
没错，她之所以很安静，是因为大脑里已经被慕熙望杂乱的心声吵得没招了。
她本以为这种能力是限制在某种空间范围里的，离开慕熙望越远越听不到她的心声，结果事实是自己离得越远慕熙望的心声在她脑海里便每时每刻地响着，而且不是一句话一句话跳出来，是同时有六七八个句子在脑海里同时响。
她厉星染的大脑不是大脑，而是一台超级计算机，能够容纳慕熙望内心世界所有声音的天地大仓库。
就算她想留在庄园也不行，必须得回到慕熙望身边，大脑才能安静点。
要是可以把大脑挖出来放在盒子里就好了，必要时刻再装回去思考。
轰——轰——！
像是从遥远天际边传来的闷雷，朝着厉星染所在之处急速逼近，摩托浑厚低沉的怒吼声在空气中砸出无形的重浪，期间夹杂着排气管微微的爆裂声，在广阔的路面上霸气回荡。
骑摩托的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骑行服，戴着黑色头盔，一条长腿搭在路边，摩托车的轰鸣声淡了下来，却没有停止，咣嗒咣嗒地响着。
“臭丫头舍得回来？”音色清亮的女声从头盔里冒出来，冲着站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厉星染笑吼道，“上车！”
厉星染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忍不住怼一句：“装货。”
“菜鸟。”骑行者回敬，厉星染腿一迈，稳稳坐在后座上，夜晚的风在加速度下瞬间变得格外凉爽，甚至还有点寒冷，厉星染的每一根发丝都向后飘扬，当对方搞了个急转弯时，她一直垂在身侧的手还是没忍住，往前搂住了对方紧实的腰腹。
“开慢点！”她吼道。
“路上没人！”对方也吼道。
“路上没人你也开慢点！！！”
“那不行！！！”
“……”
厉星染真想跳了。
别墅大门敞开着，等着两位主人回到温暖的大厅共享晚餐。
厉星染在摩托车停下的那一瞬便迫不及待跳下了车，脑海里软糯又有些委屈的声音仍然在嘟哝着不开心，她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的大脑确实要拿出来洗一洗了。
骑摩托的女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格外俊俏的脸，在门口的路灯下显得越发唇红齿白。
厉星染每次看到她这张脸都气得牙痒痒。
“你到底吃什么长生不老的药了？”皱纹呢？法令纹呢？岁月是不是有病啊，怎么没人网暴岁月？连显老都要搞双标，这让一大堆想要永驻青春的中年人气死了好吗？
“药？”女人摸摸自己的脸，傲然一笑，“谁没事干吃那玩意？有病才吃。”
厉星染：“……封禾，我母亲呢？”
都熟成这样了也没必要叫什么小封母亲这种拗口的称呼，不过在母亲面前要是敢这么喊，她得被砍成一堆血沫。
“你竟然还敢提你母亲？”封禾似笑非笑，厉星染心里一沉，母亲果然是生气了吗？不过也正常。
“厉家庄园未来的继承人要是在互联网上又唱又跳，被大众评头论足，你知道你母亲得因为这个发多大火嘛。”
厉星染道：“我就是想去参加一次，又不是一辈子都要呆在那个圈子里。”参加过这一次，以后绝对没有机会参加了，就当寻死前的最后一次任性。
对方毫无所觉，只耸了耸肩，将头往大门一歪：“行了，进去吧。其实我支持你，但真正要做主的人——不是我。”
厉星染当然知道，所以也没有过多解释，抿着唇跟在封禾后面，踩着阶梯往上走。
两人进入大厅，这里同时也是议事厅，此刻长长的桌前没有一个人，但在最前端的位置，摆了两个人的碗筷。
“看来你母亲已经吃好了，你吃吧，我先上楼了。”封禾手里抛着头盔，步伐轻盈地跑上楼了，与厉星染这种活人微死的模样相比，她显然更像年轻人该有的状态。
晚上的餐食又是老样子：量要精准，营养要均衡，一年四季的蔬菜水果都必须按照时令季节安排。
于是，厉星染坐到餐桌前的那一刻，摆在她眼前的是已经吃得痛不欲生的食谱。
“今天的晚餐菜品是120g低温慢煮鸡胸肉、200ml红枣藕粉羹、150g白灼西兰花、50g口蘑和100g圣女果，以及300ml无油姬松茸炖鸡汤。”
〔姐姐给我买薯条了，开心了一点点。〕
〔番茄酱给好多袋，又开心一点点。〕
〔染染晚上吃薯条吗？〕
〔吃完薯条去听音乐，要去弹钢琴。妈妈让小望晚上睡一个饱饱的觉，那就睡前喝一杯热热的甜牛奶，再让跳跳讲故事哄小望睡觉。〕
三颗已经被剥好的核桃仁整整齐齐地放在圣女果旁边，厉星染死死盯着像大脑褶皱一样的核桃仁，真想把那几颗核桃仁也塞到脑袋里充当慕熙望的心声仓库。
“还请小少主二十分钟内用餐结束。”
厉星染拿起叉子，缓缓地捅进了一颗圣女果里，举起来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半。
二十分钟后，她压着点结束晚餐，一言不发地上楼。
母亲的书房在顶楼，厉星染就这样爬四五层楼梯，微微喘了口气，停在书房门前，刚要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
母亲书房的门从来不会虚掩，有人无人都会锁上。
厉星染沉思几秒，把几种可能性从脑袋里过了一下，觉得两位母亲应该不会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干柴烈火，象征性地敲了下门，就直接推开而入。
——但显然，她好像有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