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医生今天非常意外。
“小望，”她用最平静温柔的语气询问，“这段时间从家里来到外面，感觉怎么样？”
在以往，类似于这种问题，傅医生通常只能得到慕熙望一个简短的回答，然后女孩的注意力可能就会飘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玩手指或莫名其妙地开始哼歌。最近两年的小望愿意回答问题，但要思考很久，陷入纠结状态，最后蹦出来一句和自己梦境相关的东西。
但今天，小望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却第一次没有在对话开始后就显露出退缩或神游的迹象，反而很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傅医生。”慕熙望用郑重其事的口吻说道，“小望看到了真正的海。”
“哦？”傅医生的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和以前在电脑上、画册上看到的海，有什么不同吗？”
“不一样。”慕熙望眼睛亮亮的，用手比划大海的辽阔，“画册的海是平的，安静的。真正的海是活的！是会呼吸的海！海浪一层层打过来的时候会有很大的声音，但我听着并不觉得难受，海的声音能把乱糟糟的心事都推走！”
“乱糟糟的心事。”傅医生沉吟道，“最近你有哪些……心事呢？”
慕熙望开始低头玩自己手指了，神情显现几分别扭。
“染染是我的好朋友。”她说。
傅医生正等着她主动把厉星染这个话题引出来，温声道：“你跟她是怎么见面的？第一次遇见？”
“是在商场里！”慕熙望道。
她兴奋地挥舞拳头，压根没意识到对面傅医生的眉眼更锋冷了。
“我和染染是在商场认识的！而且还是染染主动来找我的！我请她吃了薯条，还给她尝了番茄酱，然后她带我去看猫猫，看完猫猫后，我们又去买了一份薯条和番茄酱，遇到了一个坏人，还有一个特别吵闹的坏小孩，染染就把他们收拾了一顿，我们就高高兴兴回家了！”
傅医生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写了些东西，抬起头继续问道：“那你还是觉得周围的声音很吵吗？或者说，那些噪音可以刺痛你？”
“还是会有很吵的感觉，就像小针在扎皮肤一样……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好多了，而且我跟染染还去了海选现场，有超级多的人在那边等着面试，而且我被喊进去之后，我都没有怯场，也没有走神，非常顺利地唱完了！”慕熙望骄傲地抬着下巴，就差有人在小猫脑袋上摸摸夸奖了。
傅医生手中的笔轻微一顿，若有所思地抬眼，女孩眯着眼笑，甚至很有耐心地等她夸奖。
“真的？进场表演的时候，没有出现紧张害怕的情绪？”
“当然了！染染两分钟就出来了！我也要两分钟就出来，我还自我介绍了一二三四五……五句话！”慕熙望掰着手指头数句子，朝傅医生张开一只手掌摇晃。
傅医生唇边泛起一丝微笑：“很厉害，小望现在变得很棒。”
“那小松鼠知道了会开心嘛？”
“会的。”
慕熙望站起身转了一圈，一边哼着歌一边跳起舞，“松鼠宝宝眨眨眼，毛茸尾巴果子圈……傅医生，小松鼠怎么没回来呀？”
傅医生在笔记本上划了几笔，紧着的眉毛缓和些许，她站起身来，走到慕熙望面前，摸了摸她头顶，说道：“她这几天比较忙，要是看到你现在已经变得这么好，一定会很开心的。”
慕熙望抓着她的卫帽带子，在手里打了个蝴蝶结，嘟哝道：“可是……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傅医生道：“我想，你是不是要问我你和厉星染的事情？”
慕熙望慢吞吞地扯着她的帽带，似是在斟酌语句：“染染……染染跟我是好朋友，但是染染好像不愿意做我老婆。”
坐在沙发上安静看文件的艺术大师终于分出了一点眼神给茶几边上的俩人，有点莫名。
傅医生沉默半晌，才让慕熙望坐下来，并且与她并排坐着，心理距离随着身体的贴近而变得更近。
“你……”傅医生差点没问出来，喉间哽了一下，也算能理解那些女儿奴了，“你不是把厉星染当好朋友吗？怎么又想人家当你老婆了？”
“因为每个人都有一个老婆呀，我妈妈有，你也有，我姐姐有，我妹妹也有，而且妙妙妹妹有好多个呢！”
傅医生瞥了一眼艺术大师，后者脸上的优雅浅笑有点挂不住了。
傅医生道：“你是怎么认为对方不愿意做你老婆？”
慕熙望颇为忧愁地捧着脸，嘟哝道：“染染不愿意跟我一起洗澡。”
傅医生靠在沙发上，平静地闭上双眼。
与其说是平静，其实是没招了。
“你这个小脑袋瓜，能不能分清什么是友情，什么是爱情？老婆跟好朋友是不一样的。”艺术大师善意提醒。
“那顾姨你是怎么明白不一样的？”慕熙望求知心很强地问道，其实厉星染这么称呼是因为对方是亲戚，但她下意识地也跟着这么叫，意味就很微妙了。
“你问她？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明白不一样的。”傅医生拍拍小望脑袋，“你不要觉得别人都有，你也想要有。”
慕熙望委屈捂头，哭唧唧道：“才不是别人要有我也要有……”
傅医生懒得把她刚刚说的话复述一遍，只抱着胳膊心想，看来要找厉家那小家伙聊一次了。
慕熙望边哭唧唧边小心地看傅医生一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更委屈了。
〔染染凭什么不愿意！染染坏！〕
在原妙妙房里打了个哈欠的厉星染：“……”
她做啥了莫名其妙被蛐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