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外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吹不散林晚心头的窒闷与翻江倒海的恶心。她扶着冰凉的罗马柱,弯着腰,剧烈的干呕让她眼前阵阵发黑,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狼狈,不堪,如同被撕去了所有光鲜的伪装,只剩下最脆弱的内核,暴露在寒冷的夜色里。
就在她几乎脱力,快要滑倒在地时,一只手臂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林晚?你还好吗?”
是一个略带担忧的、温和的男声,有些熟悉。
林晚勉强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清了来人的脸——程砚。他穿着一身深色大衣,显然是刚看完演出出来,眉宇间带着医者特有的关切。
“程…程医生?”林晚有些意外,想挣脱他的手,却浑身无力。
“你脸色很不好,是哪里不舒服?需要去医院吗?”程砚扶稳她,语气沉稳,带着令人安心的专业感。他的目光扫过她苍白如纸的脸和额角的冷汗,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一股更强大、更冰冷的气息自身后席卷而来,带着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怒意。
“放开她。”
陆靳深的声音不高,却像是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寒流,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林晚身体一僵,程砚也松开了手,转过身。
陆靳深就站在几步开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目光先是落在程砚扶着林晚胳膊的那只手上,眼神锐利如刀,随即移向林晚,那里面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一种被冒犯的冰冷。
苏媛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神情。
“靳深,”程砚神色自若地打了个招呼,解释道,“我看林小姐似乎很不舒服,差点晕倒。”
“不劳程医生费心。”陆靳深迈步上前,一把将林晚从程砚身边扯了过来,动作粗暴,毫不怜香惜玉。林晚踉跄了一下,撞进他怀里,被他身上冰冷的雪松气息和浓烈的怒气包裹,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我的太太,我自己会照顾。”陆靳深盯着程砚,话语里的占有欲和敌意毫不掩饰。
程砚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他看了看脸色惨白、微微颤抖的林晚,又看了看面色阴鸷的陆靳深,最终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辞了。林小姐,保重身体。”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晚一眼,转身从容地离开了。
苏媛也适时地柔声开口:“靳深,你快带林小姐回去吧,她看起来确实需要休息。我也该去参加庆功宴了。”
陆靳深没有回应苏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臂弯里这个几乎虚脱的女人身上,或者说,集中在因她而起的这场令他极度不悦的意外上。
他紧紧箍着林晚的手臂,几乎是将她半拖半拽地拉向了停在不远处的宾利。
“放开我……陆靳深,你弄疼我了……”林晚挣扎着,声音虚弱却带着愤懑。
陆靳深充耳不闻,一把拉开车门,近乎粗暴地将她塞进了后座,随即自己也坐了进来,对前排的司机冷声命令:“开车,回公馆。”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车厢内空间逼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林晚蜷缩在座位一角,尽可能远离他,用手按着依旧不适的胃部,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那股恶心感。
陆靳深没有看她,他扯了扯领带,动作间带着烦躁。他点了一支烟,车窗降下一条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吹散了些许烟味,却吹不散这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解释。”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冷硬。
林晚闭了闭眼,疲惫像潮水般涌来:“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会‘恰好’在程砚面前上演这么一出弱不禁风的戏码!”陆靳深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盯视着她,烟头的红光在昏暗的车厢里明明灭灭,映照着他冷峻而盛怒的侧脸,“还是说,这就是你新的手段?用这种方式来吸引其他男人的注意,嗯?”
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林晚的心脏。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因为愤怒和委屈,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陆靳深!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我只是不舒服!单纯的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陆靳深冷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在看苏媛演出的时候身体不适?在我面前从未有过,偏偏在程砚面前就站不稳了?林晚,你这点伎俩,未免太拙劣!”
“你……”林晚气得浑身发抖,胃里翻搅得更厉害,她强忍着,“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心里装满了算计和龌龊吗?”
“我龌龊?”陆靳深倾身逼近,带着烟味的灼热呼吸喷在她的脸上,眼神危险,“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是程砚?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熟到他可以随意碰触你?”
原来他是在意这个。在意程砚扶了她的那一下。
林晚忽然觉得无比可笑。他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抛下她去见苏媛,可以对着苏媛毫不吝啬地赞美,却因为别的男人出于善意的搀扶而大发雷霆?
“我和程医生只是认识而已!他不过是看到我不舒服,出于一个医生的本能扶了我一把!”林晚迎上他逼视的目光,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难道在你陆靳深的规则里,我连生病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还是说,只有你的苏媛,才配得到关心和照顾?”
“闭嘴!不准提她!”陆靳深低吼一声,眼神骤然变得骇人,仿佛被触及了逆鳞。
“我为什么不能提?”积压了一晚上的委屈、愤怒、屈辱,在此刻彻底爆发,林晚几乎是口不择言,“她是你心头的白月光,是你念念不忘的旧情人!你可以为她抛下我,可以陪她看演出,可以当着我的面和她眉目传情!我呢?我算什么?一个连生病都要被怀疑是别有用心的赝品!”
“啪!”
一声脆响,在密闭的车厢里炸开。
陆靳深的手并没有真正落到林晚脸上,而是狠狠砸在了她旁边的真皮座椅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暴戾气息,比实实在在的一巴掌更让林晚感到恐惧。她猛地瑟缩了一下,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陆靳深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眼底是翻涌的黑色风暴,像是要将她彻底吞噬。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林晚,”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警告,“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记住你的身份,记住这场婚姻的本质。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和程砚,或者任何其他男人有任何逾矩的行为,我不介意让林家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资金链断裂’。”
赤裸裸的威胁,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熄灭了林晚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彻骨的寒冷和无力。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法律上是她丈夫的男人,看着他因为另一个女人,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猜忌,对她露出如此狰狞的一面。
胃里的不适再次汹涌袭来,伴随着小腹一阵细微的、不容忽视的抽痛。
她猛地捂住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了小腹。
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了盛怒中的陆靳深眼里,却只被他理解为她厌恶到想吐。
他眼神一暗,猛地坐直身体,不再看她,对着司机厉声道:“开快点!”
车厢内重新陷入了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林晚蜷缩在角落,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流泪。眼泪滚烫,却温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原来,在他构建的这个世界里,她连生病的资格都没有。她的痛苦,她的不适,在他眼里,都只是博取同情的伎俩,或是红杏出墙的征兆。
而那真实存在的、正在她体内悄然生长的小生命,此刻带给她的,除了生理上的折磨,更是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茫然。
在这个男人身边,她连自身都难保,又如何能护得住这个孩子?
回公馆的路,从未如此漫长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