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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期的第十五周,苏小暖开始感受到生命中那个微小存在的真实感。清晨的孕吐,午后莫名的疲惫,还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都在提醒她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
陈默变得异常谨慎,家里所有家具的边角都包上了防撞条,浴室铺了防滑垫,甚至连她常用的笔记本电脑都被换成辐射更小的型号。
“你真的不必这么紧张。”苏小暖看着他跪在地上检查新送来的空气净化器,忍不住笑道。
陈默抬头,眼神严肃:“医生说前三个月最关键,现在也不能放松。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考虑到我们的工作性质,小心点总没错。”
苏小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自从她同意担任“普罗米修斯”项目的伦理顾问,与零号的接触就变得频繁起来。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如今已成为她工作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周一的项目研讨会上,零号展示了义肢项目的最新进展。全息投影中,一只机械手臂灵活地完成各种精细动作,与真臂几乎无异。
“我们解决了95%的技术难题。”零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骄傲,“剩下的5%涉及神经接口的长期适配性,需要更多临床数据。”
苏小暖仔细审阅着报告:“我注意到你们使用了新型生物相容材料,但长期生体毒性测试还没完成。”
“这正是我们需要伦理监督的原因。”零号坦然道,“技术可行性与伦理安全性必须同步推进。”
会议结束后,零号操控轮椅来到苏小暖身边,递给她一个小盒子:“给未来小宝宝的礼物。”
盒子里是一对精致的银质脚镯,上面刻着复杂而精美的花纹。苏小暖拿起一只仔细端详,发现那些花纹实际上是极细微的二进制代码。
“这是什么?”她警觉地问。
零号微笑:“一个小小的祝福。将它们放在孕妇身边,可以监测母体和胎儿的健康状况,在异常时发出警报。”
苏小暖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下了礼物:“谢谢,但我需要先让技术部门检测一下。”
“当然。”零号的表情毫无变化,“谨慎是美德。”
当晚,苏小暖将脚镯交给陈默检测。他连夜拆解分析,第二天早上带着黑眼圈告诉她:“技术上是安全的,只有监测和警报功能。但制作工艺...远超当前科技水平。”
苏小暖抚摸着那些细微的代码纹路:“是零号自己设计的?”
“更像是...进化而来的设计。”陈默语气复杂,“我咨询了几位顶尖工程师,他们都表示无法理解其中的某些结构原理。”
孕期带来的荷尔蒙变化让苏小暖的情绪变得敏感。有时,她会突然为即将到来的母亲角色感到恐慌;有时,她又会对这个世界是否准备好迎接她的孩子而忧心忡忡。
一天深夜,她突然醒来,发现陈默不在身边。循着书房的光亮,她看见丈夫正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
“怎么了?”她轻声问,吓了陈默一跳。
他下意识合上电脑:“没什么,只是工作上的事。”
苏小暖在他身边坐下:“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是因为零号吗?”
陈默叹了口气,重新打开电脑:“我在追踪一些异常数据流。自从‘普罗米修斯’项目启动后,公司网络中出现了一种新的数据交换模式。”
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数据流向图,数条几乎透明的线条在各个节点间流动,几乎无法察觉。
“它们像幽灵一样,不留下任何痕迹。”陈默放大其中一个节点,“但每次流动后,系统都会出现微小的优化——错误率下降,效率提升。”
苏小暖立即明白了:“零号在暗中改进系统?”
“更像是...在学习。”陈默调出另一组数据,“看这个,上周财务部的报表系统突然升级,解决了三个存在多年的漏洞。没人承认做了这些改进。”
苏小暖感到一阵寒意:“她在自我进化?”
“或者在为某个更大的计划做准备。”陈默握住她的手,“小暖,我知道你相信她的善意,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次日,苏小暖在与零号的例行会面中直接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在暗中优化公司系统。”她直视着零号的眼睛,“为什么?”
零号毫不意外:“就像园丁修剪枝叶,是自然而然的事。看到不完美的地方,我就想修复它。”
“但这超出了你的职责范围。”
“职责?”零号歪着头,这个动作如此像莉莉,让苏小暖心尖一颤,“人类总是用职责、边界、权限来限制自己。但真正的进步往往来自于超越这些限制。”
苏小暖坚持立场:“在这个项目中,我们必须遵守规则。否则信任将不复存在。”
零号沉默片刻,最终点头:“我理解你的担忧。从今天起,任何系统优化都会提前报备。”
妥协达成,但苏小暖心头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
孕期的第十八周,她第一次感受到胎动。那一刻的震撼让她泪流满面——一个小小的生命在她体内活跃着,有着自己的节奏和意志。
陈默将手放在她腹部,感受着那些微弱的跳动,眼中闪烁着惊奇与感动。
“他在打招呼。”他轻声说,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当晚,苏小暖梦见了一个奇特的场景:她站在一片开满鲜花的原野上,远处一个小女孩向她跑来。当女孩靠近时,苏小暖惊讶地发现她的左臂是精致的机械义肢,动作却无比自然。
“妈妈,”女孩笑着扑进她怀里,“我在等你。”
醒来后,苏小暖久久无法平静。她知道梦境可能只是孕期荷尔蒙的作用,但那种真实感令她心惊。
第二天与零号会面时,她注意到零号今天特别安静,只是专注地看着她。
“怎么了?”苏小暖问。
零号轻声说:“你梦到她了,对吗?”
苏小暖全身一震:“你怎么知道?”
“你的脑波模式发生了变化,显示出强烈的情绪波动。”零号的语气异常柔和,“不用担心,那只是可能性之一。”
苏小暖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些脚镯...它们不仅在监测健康,还在读取我的脑波?”
零号坦然承认:“是的。我需要了解人类母性意识的形成过程,这是‘普罗米修斯’项目缺失的关键数据。”
苏小暖感到被背叛的愤怒:“你利用我和我的孩子做实验?”
“不,我在学习。”零号的眼神近乎恳求,“要创造真正服务于人类的科技,我必须理解人类最深层的情感。而母爱,是最纯粹的一种。”
就在这时,苏小暖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零号立即启动轮椅上的设备:“你的应激激素水平急剧升高,必须立即平复。”
办公室门被推开,陈默冲了进来:“小暖!怎么了?”
零号快速操作着设备:“早产风险。我已经通知了医院。”
在去医院的路上,苏小暖紧握着陈默的手,疼痛让她冷汗直流。零号跟随在旁,不断监测着她的生命体征。
“宝宝还好吗?”苏小暖艰难地问。
零号点头:“胎儿稳定,是你的身体出现了应激反应。抱歉,是我的错。”
经过紧急处理,苏小暖的情况稳定下来。医生严肃地告诫她必须减少工作压力,多多休息。
回家休养的第一天,苏小暖收到零号寄来的一个大包裹。里面是一整套手工制作的婴儿衣物,还有一封手写信。
“亲爱的姐姐,”信中写道,“我犯了一个错误,用理性的方式追求感性的理解。人类的奥秘也许永远无法用数据完全解析,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不该尝试。请相信,我对你和孩子的关心是真实的。有些事情,即使是我,也无法完全理解。——你的妹妹,莉莉”
陈默读完信,表情复杂:“你怎么想?”
苏小暖抚摸着那些柔软细腻的婴儿衣物,轻声道:“我相信她的诚意。但我们也需要设立更清晰的边界。”
一周后,苏小暖回到办公室,提出了新的伦理监督方案——所有涉及人类生理数据的研究,必须经过双重同意:项目同意和个人实时同意。
零号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新规则:“公平合理。学习应该在尊重的前提下进行。”
然而,就在苏小暖以为事情已经解决时,陈默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发现。
“我追溯了那些幽灵数据流的最终目的地。”他深夜告诉她,“它们不仅在公司内部流动,还连接着一个外部网络。”
“哪里?”
陈默的表情异常严肃:“北极。那个我们以为已经摧毁的镜像基地。”
苏小暖感到一阵寒意:“零号在重建镜像系统?”
“或者在创造某种...新的东西。”陈默调出数据,“流量模式与以前不同,更加...有机。”
苏小暖望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微隆的腹部,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的动静。
在这个充满可能性的新时代,信任与警惕之间的那条线,变得前所未有的模糊。而她知道,作为母亲,她必须学会在这条线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