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两人脱下沾了雪的外氅,坐于前厅中。
“说吧,宁贤王都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副表情,眉头都要夹死苍蝇了。”银烬将下人提前备好的热茶倒了两杯,一杯推给沈晏清。
“王爷说惠贞公主对我有意,想招我为驸马。”一路回来到坐下沈晏清的眉头就没松过。
银烬喝茶的动作一顿,“惠贞公主?”
对于这个惠贞公主银烬是有所耳闻的,当今皇帝次女,与宁贤王是同母所出,现年十九,年龄不大,光荣事迹却不少,什么用糖洗锅,用蜡烛当柴烧,用锦缎做步障,公然扇世家贵女巴掌,坊间对这位公主描述简直就是骄奢无度、嚣张跋扈的代名词。她的行为举止常常让人瞠目结舌,仿佛完全不把他人放在眼里。无论是对待宫廷中的侍从还是宫外的百姓,她都表现得极为傲慢和任性,丝毫没有公主应有的谦逊和仁慈,跟亲民的宁贤王简直是两个极端,“宁贤王的意思是?”
“王爷不曾表态,只问我可对公主有意。”一想到方才与宁贤王的谈话,沈晏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你的意思是?这可是个飞黄腾达的机会,”银烬有些戏谑地看着沈晏清,“据说这惠贞公主可是生的国色天香。”
“阿烬!我绝无半点尚公主的心思,”沈晏清一下就站了起来,极力辩解,“我也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不说我对惠贞公主无意,就当朝驸马不可参政这点我就不可能有当驸马的心思。”
银烬拍拍沈晏清的肩膀,“好啦好啦,知道侍郎大人您是不为权贵折腰只一心为民的好官啦,谁让你一路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逗逗你嘛。”
“阿烬,以后莫要拿这种事开玩笑,你……”沈晏清有些幽怨地欲言又止,你可知这颗心早已紧系于你,又怎会对他人动心。
最后只能压下不能为人道的情愫,沈晏清叹了口气。
“你若不愿可直接同宁贤王表明态度,看宁贤王的意思应当也并没有特别想你当他的妹夫。”沈晏清刚投靠宁贤王两年,就他的才能来说对宁贤王夺嫡之路是有很大的帮助的,一个是名声稀烂的妹妹,一个是未来可能会成左膀右臂的能臣,宁贤王那个人精肯定知道孰轻孰重。
“只能如此了,明日我便登门回绝了王爷去。”如果公主执意要招他为驸马,那他只能以死相逼了。
一夜无眠,第二日沈晏清顶着眼下一片乌青乘马车又去了宁贤王府,怕有什么意外,银烬也跟着去了。
“下官虽感王爷厚爱,然婚姻大事,须两情相悦。下官与公主素未谋面,岂敢贸然应允?况且臣心已许国,不敢分心儿女私情,望王爷成全。”沈晏清一甩衣摆双膝跪地就是一拜,一副王爷你不应了我便不起来的架势。
站在旁边的银烬感觉有点尴尬,她是不是也要跟着跪一跪?唉,早知道不明着跟过来了。
脑中的思绪只在一瞬间,银烬便决定还是站着先看看,看宁贤王的态度随机应变吧。
“沈侍郎快快请起,本王知你碧血丹心,既沈侍郎不愿,此事便作罢吧。”宁贤王连忙上前扶起沈晏清,最后那句话若是旁人说他是不信的,但这话出自沈晏清之口,他是信了八分的,沈晏清身上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那股劲,他是能感受到的,不然也不会二十好几了还不娶妻,沈晏清这般人才是他夺嫡路上的一大助力,他也不愿折了这种人才只为讨那草包妹妹的欢心。
“沈侍郎真是死脑筋,素未谋面,今日见上一见不就认识了么?”宁贤王刚把沈晏清扶起来,一道银铃般的嗓音便从身后屏风处传来。
接着是一声轻笑,如碎玉落盘,一女子摇着巴掌大的小团扇自屏风后缓步而出,眉如远山含黛,唇若初绽樱颗,行走间环佩轻响,如清泉漱玉,玉罗裙曳地,一只绣鞋踏出,鞋尖缀着的珍珠在光下莹莹生辉。
好一个娇艳美人。
银烬在心中暗赞了一句,刚走进屋里他便知晓了屏风后有人。
“下官拜见公主殿下。”
“草民拜见公主殿下。”
银烬与沈晏清都猜出了此人便是惠贞公主宋姝,两人默契地立刻俯身一拜。
“沈侍郎既知是本公主,那便抬起头来见见,见过便不算素未谋面了不是。”宋姝走到沈晏清跟前,也没说让对方起来,只让他抬起头。
“臣惶恐,不敢直视公主芳颜。”沈晏清依然低着头。
“本公主命令你抬起头来,”宋姝的声音里带了些怒气,心想定是这沈晏清方才没看清自己的长相,若是见了本公主这张貌美如花的脸又怎会如此抗拒。
“还有旁边那个也抬起头来。”这句话是朝银烬说的,方才光顾着沈晏清没看仔细,但只是转瞬的一眼,她便断定此人样貌定也并非俗品,她素来爱看美人。
两人同时抬起头,只见宋姝那千娇百媚的杏眼一睁,直勾勾地看向了银烬。
银烬与沈晏清看着宋姝的眼神从惊异转变到好奇又转变成痴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同时涌上心头。
见那人低垂的睫羽缓缓掀起,眼尾微微上挑,一双狐狸眼眸光流转间如丝如缕,宋姝只觉得那双眼眸比最上等的墨玉还要好看,似带着钩子,勾得她的心如脱缰的野马,从缓步到狂奔,久久不能平息。
她看上银烬了。
她看上银烬了?
她看上我了?
相同的想法同时出现在在场四人的脑海中。
“皇妹?”一旁的宋昭临唤了几声都不见宋姝回应,最后用食指指背敲了敲宋姝的脑袋,才将对方快丢掉的魂儿唤回。
宋姝反应过来,面似霞飞,想到自己刚才看美男看得痴了有些尴尬地摇了摇手中的小团扇。
“都起吧,你,是何人?叫什么名字?”青葱玉指直指银烬。
“这位是下官的义兄,银烬。”两人站起,沈晏清代银烬做了回答。
“银烬啊,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宋姝又摇了摇手中精致的小团扇,“沈侍郎,既不愿当我的驸马,那便让你兄长做我的驸马吧。”云淡风轻的语气好似说今天天气不错。
此话一出,在场两个男人和一个伪男同时脸色一变。
完了,真被看上了。
沈晏清眼底结上一层薄冰,只觉心焦如焚。
银烬眉头一皱,更后悔今天明着跟沈晏清来宁贤王府了。
“皇妹,莫要开玩笑。”对于这个任性的亲妹,宋昭临一直觉得很是厌烦,方才还同自己说非沈晏清不嫁,这才多久,变卦变得比翻书还快。
“皇兄,我没开玩笑,既然沈侍郎要精忠报国,那我便成全了他,退而求其次让沈侍郎兄长当我驸马吧,”宋姝脸上带着几分小女儿态的娇羞瞄了银烬一眼。
头上的金步摇叮当摇曳,沈姝莲步轻移,走向银烬。
这人怎生得这般好看,宋姝忍不住伸手要抚上银烬的脸。
“在下并无婚配之意。”微侧身躲过沈姝伸过来的手,银烬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虽然这公主生得国色天香,但她的性取向可是很正常的。
宋姝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有些难看,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你这愚民,本公主瞧得上你是你的福气,莫要不知好歹。”她远山眉倒竖,语气里满是骄纵。
银烬挺直脊背,不卑不亢道:“公主殿下,强扭的瓜不甜。”
宋姝冷笑一声,“只要本公主喜欢,这瓜甜不甜本公主并不在乎。”
一旁的沈晏清站了出来拱手道:“公主殿下,此事还望您三思,感情之事不可强求。”早知今日就不该让阿烬同他一起来。
宋昭临也厉声开口道:“简直胡闹!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他这个亲妹实在娇纵过了度,毫无一国公主的庄重模样。
“我……”宋姝见宋昭临一脸严肃闭了嘴,世人都说宁贤王平易近人,但对这个亲哥她是有些发怵的,特别是他露出那副严肃的表情的时候。
“此事就此作罢,沈侍郎你们回吧。”宋昭临朝银烬和沈晏清摆了摆手,随后又对一旁的下人道,“让陈嬷嬷进来将公主带回府中,今日起每日抄女戒十页,直至学会作为一国公主应有的品行前,不得出府。”
银烬和沈晏清齐齐告退,逃也似地回了沈家。
两人以为这场闹剧算是就此告一段落了,直到一个月后,宋姝被解禁放了出来。
然后银烬就发现,茶楼酒肆勾栏瓦舍不论他到哪都能碰到这位公主殿下,原以为宋姝只是一时兴起,时间久了兴趣淡了自然就放弃了。
不料这位公主殿下性格倒是倔强,对银烬展开的死缠烂打攻势只盛不衰,被扰得不厌其烦的银烬干脆直接躲沈府里不出门了。庆幸的是自那场闹剧后宋昭临也没有纵着宋姝用权势强压银烬一定要当这个驸马,只让宋姝只能靠自己让银烬心甘情愿当这个驸马,不然银烬就要采取非常手段解决这个麻烦了。
今日沈晏清休沐,为了躲宋姝,两人直接跑到了城郊外的湖上泛舟。
银烬同沈晏清边喝着酒边听元宝讲述最近上京城坊间关于自己和宋姝的流言。
近段时间两人你逃我追的戏码已经成了茶楼酒肆里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各种流言蜚语什么版本都有,甚至有传言银烬是个断袖才看不上貌美的惠贞公主。
在听到断袖两字,银烬眼睛一亮,露出了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笑,看来还得上绝杀招了。
“坊间传闻总是捏造夸大,阿烬不用太过在意,”以为银烬是被气笑的沈晏清安慰道,“不过放任惠贞公主如此也不是个办法。”
“我有办法了。”银烬话音刚落,两人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银铃般的嗓音。
“银烬!!!”远远地朝他们的小舟驶来的高大画舫上站着的俨然是宋姝,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尽管已经想到能让对方死心的办法,但在看到宋姝的时候,银烬还是觉得很是头疼,就怕这位公主殿下到时不按常理出牌。
“阿烬方才说有办法,是何办法?”沈晏清有些好奇。
“嗯……这个不太好说。”想到沈晏清对自己的情愫,银烬没有直说,只说,“刚好惠贞公主来了,我上去一趟,把这事了结了。”
“嗯,阿烬不愿说那便罢了。”沈晏清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落寞。
银烬脚点湖面,几步飞身落到已驶近了的画舫船板上。
“怎么,今日不躲着我了?”见银烬主动上了画舫,宋姝脸上一喜,莫不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坚持不懈奏效了?
“拜见公主殿下,”银烬拱手一拜。
宋姝欣喜地朝银烬靠近了些,见银烬后退了几步,好看的眉毛瞬间拧了起来,“你还要躲?我告诉你,你躲不掉的,本公主有的是手段拿下你!”
“草民今日来便是想将此事说清,”银烬直奔主题。
“你要是想让本公主放弃,那就免了,我认定你了”宋姝摇着小团扇语气高傲地道,“本公主花容月貌,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乖乖给本公主做驸马,你要什么本公主都可以满足你。”
银烬左右看看正色道:“公主可否摒退左右?此事我只同公主一人说。”
“好,但话说在前头,本公主认定的事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宋姝朝身后跟着的奴仆摆了摆手。
待人走远,银烬开了口:“草民知公主对草民有意,可草民实有难言之隐,难回应公主这份情意。”
“哦?什么难言之隐?”宋姝笃定银烬又要编什么借口敷衍自己。
“草民……”银烬欲言又止,最后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脸羞愧地说道,“草民有断袖之癖。”
宋姝犹如遭了雷击,脸上的表情直接僵住,“你……你说你是断袖?这怎么可能,你莫要诓骗本公主。”
“公主,草民句句属实,实不忍再耽搁公主。”银烬抱拳,态度坚决。
“你说你是断袖就是断袖?你怎么证明?我不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宋姝一脸狐疑反问道。
就知道宋姝没那么好糊弄,银烬上前一步靠近宋姝,“草民句句实言,草民只对男子紧实健硕身躯有反应,对柔软的女子毫无兴趣,公主若招我做驸马婚后恐怕不能满足公主,公主不信大可一试,”说完,银烬更近一步,抓起宋姝的手就要往自己裆下伸。
宋姝迅速抽回手,反手要将银烬推开,明显信了银烬的说辞,宋姝推银烬是用了大力气的,但以她娇生惯养的气力,根本没推动银烬反而因为反作用力身体往后仰。
银烬伸手要拉住宋姝,却被对方一掌挥开,“恶心的东西,别碰我!”宋姝一脸嫌恶,踉跄地退到船边,腰撞到栏杆,一个倒栽葱从画舫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