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与虎谋皮
冰冷的海水贪婪地吞噬着体温，每一次划水都沉重无比。远处的马达声如同死神的低语，越来越近。是巡逻的水警听到了岸上的交火声，还是暹罗人的后续接应？无论哪种，对此刻精疲力尽、漂浮在海上的林琛来说，都是致命的。
不能停下！必须上岸！
他咬紧牙关，压榨着体内最后一丝力气，凭借着【体质强化】带来的底子，向着与马达声来源相反的方向，一片更加陡峭荒僻的礁石海岸奋力游去。
海浪无情地拍打着他，好几次差点将他撞上锋利的礁石。终于，在体力耗尽的前一刻，他扒住了一块潮湿粗糙的岩石，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剧烈喘息着，艰难地爬了上去，瘫倒在冰冷坚硬的石面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夜空下，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海浪的呜咽。
远处的马达声似乎在那片发生枪战的海域停留搜寻了一阵，并未向这个方向追来。或许是被那场激烈的交火和可能的尸体吸引了注意力。
暂时……又捡回一条命。
林琛仰面躺着，望着稀疏星光的夜空，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席卷而来。穿越至今，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迷茫和被动。系统能给他力量和技能，却无法告诉他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流沙上，四周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蒋胜、暹罗杀手、神秘枪手、水警、杨锦荣……一个个身影在脑海中闪过。他需要信息，需要破局点，否则下次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
黄志诚。
这个名字再次浮现在脑海。危险，但或许是唯一可能的信息来源，甚至是一把……可以借用的刀。虽然是与虎谋皮。
休息了十几分钟，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刺骨的寒冷让他不得不行动起来。他挣扎着爬起，检查了一下那把夺来的手枪，型号不认识，但弹夹里还有几发子弹。他将枪小心藏好，开始沿着崎岖的海岸线艰难跋涉，必须找一个能打电话的地方。
天快亮时，他终于在远离那个渔村的另一个小镇边缘，找到了一个早早开门的早餐摊。摊主是个睡眼惺忪的老人。林琛用身上最后一点潮湿的港币，买了一份热粥和几个包子，又要了点热水，然后借口说遇到小偷，行李丢了，想借电话打给朋友求助。
老人看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也没多疑，指了指摊子后面挂在墙上的老式电话机。
林琛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他记在脑子里、却从未想过会主动拨打的号码——黄志诚的私人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林琛以为不会有人接时，被接起了。
“边位？”黄志诚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耐烦。
“黄sir，系我，林琛。”林琛压低声音，确保摊主听不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语气瞬间变得清醒而锐利：“林琛？你喺边？你知唔知现在全港水警同o记都在揾你？昨晚西贡嘅枪战系唔系同你有关？！”
果然，警方已经全面介入。
“黄sir，我想同你见面。”林琛直接跳过他的问题，“我有料报给你，关于和兴盛，关于蒋胜，关于一批来自暹罗嘅‘白糖’。”
“……你讲咩？”黄志诚的语气充满了震惊和怀疑，“林琛，你玩咩花样？你想做污点证人？”
“我只系想自保。”林琛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表现出来的疲惫和后怕，“昨晚我差啲死咗，唔系差人嘅子弹，系暹罗来嘅杀手。我估蒋生想借刀杀人，卸磨杀驴。黄sir，你唔系一直想钉死蒋胜咩？呢个系机会。”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只能听到黄志诚粗重的呼吸声，显然在快速权衡利弊。一个社团新扎红棍的反水，带来的情报可能是爆炸性的。
“时间，地点。”黄志诚终于开口，言简意赅。
“两个钟头后，九龙城寨公园南门第三个垃圾桶旁边张长椅。我一个人，你最多带一个人，唔好耍花样，如果我睇到有咩唔对路，立刻走人，啲料你永远都唔会知。”林琛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地点，那里人多眼杂，易于观察和撤退。
“好。”黄志诚干脆地答应，“林琛，你最好真系有料，如果玩我，后果你知。”
“我而家仲点敢玩嘢？”林琛苦笑一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他快速吃完东西，恢复了些体力，然后立刻离开早餐摊，消失在逐渐苏醒的街道人流中。他需要换个样子，不能这样一身狼狈地去见面。
他偷了一件晾在屋外的廉价夹克和一项鸭舌帽，稍微遮挡了一下，又找了处公厕尽量弄干了内衣。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疲惫、眼带血丝的脸，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眼神变得冷静坚定。
九龙城寨公园，虽然城寨已拆，但这里依旧鱼龙混杂，充满了混乱的气息。林琛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他没有直接去长椅，而是在周围反复逡巡，利用【真实视野】和【初级洞察】仔细观察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可疑的行人。
【感知检定中… …未发现明显埋伏迹象。】
【危机预感：微弱警示，源于此次会面本身的高风险性。】
系统给出了反馈，暂时安全。黄志诚似乎守了规矩。
时间快到，林琛压低了帽檐，走到那张指定的长椅坐下，手插在夹克口袋里，紧紧握着那把手枪的枪柄。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普通夹克、戴着墨镜的男人坐在了他旁边，正是黄志诚。他同样一个人。
“真系够胆死，仲敢约我出来。”黄志诚目视前方，声音低沉。
“畀人逼到绝路，冇办法。”林琛同样目视前方。
“讲啦，有咩料？点解话蒋胜要杀你？”
林琛组织了一下语言，将昨晚“接货”却遭遇水警埋伏，以及随后被暹罗杀手追杀的过程，选择性地说了一遍。他隐去了神秘枪手两次相救的情节，只说自己在混乱中侥幸逃脱，并干掉了一个杀手。重点强调了蒋胜指派任务、信息可能泄露、以及暹罗杀手精准灭口这些点。
“……我怀疑由头到尾都系个局。蒋胜根本冇想过批货能上岸，佢只想借呢次机会，要么让我背锅，要么直接让我消失。”林琛最后总结道，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
黄志诚默默听着，墨镜下的表情看不清楚，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听得很认真。
“暹罗杀手……你点确定系暹罗人？”
“我听佢哋讲嘢，系泰语。而且，呢个系我从其中一个杀手身上攞到嘅。”林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快速塞给黄志诚——那是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徽章，从那个被他干掉的杀手身上摸来的，上面有一个看不懂的符号。
黄志诚接过徽章，在手里摩挲了一下，迅速收进口袋，语气依旧谨慎：“单凭你一面之词，同一件唔知边度来嘅嘢，证明唔到咩。点知唔系你黑吃黑之后嘅苦肉计？”
“我如果黑吃黑，仲唔即刻着草（跑路）离开香港？点会主动送上门畀你拉？”林琛反问道，“黄sir，你唔系一直想揾蒋胜犯罪证据咩？跨国毒品走私，勾结境外势力杀人灭口，呢条线够唔够大？你只要盯死近期同暹罗有关嘅入境人员，查下近期西贡嘅非法船只活动，甚至……查下蒋胜身边嘅人，比如负责联系海运嘅鬼佬文，肯定有发现。”
黄志诚沉默了，显然在评估林琛话语的真实性和价值。
“你想点？”他最终问道。
“第一，我要安全。警方暂时唔好拉我，我需要时间搞清楚到底系点回事，边个想我死。”
“第二，我帮你提供蒋胜嘅情报，你也要畀返啲信息我，比如，警方系唔系早就收到风？系边个透露嘅风？系唔系杨锦荣？”
听到杨锦荣的名字，黄志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杨锦荣？点解会提到佢？”黄志诚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警惕。
“直觉。我觉得佢好似知道啲咩。”林琛不敢透露电话的事，“黄sir，你同佢都系差人，但貌似……唔系一路？”
黄志诚哼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嘅要求，我唔可以保证。但如果你提供嘅情报有价值，我可以考虑暂时唔郁你，甚至……有限度地提供一点点保护。至于其他，睇你表现。”
这就是警察的套路，永远不会把话说满。
但这也足够了，至少暂时建立了脆弱的联系。
“好。一言为定。”林琛点头。
“呢个电话，单线联系。”黄志诚报出一个号码，“有咩新料，打呢个号。记住，林琛，你而家系走钢丝，一边系想杀你嘅社团，一边系法律。玩火，终会自焚。”
说完，他站起身，压低了帽檐，很快消失在公园的人流中。
林琛依旧坐在长椅上，久久没有动弹。
与虎谋皮的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但黄志诚真的会守信吗？他最后那句关于杨锦荣的反应，又意味着什么？
就在他沉思之际，口袋里的另一个手机（他之前准备的匿名号码）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匿名短信。
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林琛瞬间如坠冰窟：
“垃圾桶旁边嘅长椅舒服吗？下次见面，换个我更喜欢的地方。——Yang”
杨锦荣！
他知道！他竟然连自己和黄志诚秘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都一清二楚！
他一直在监视自己？还是……监视着黄志诚？
巨大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林琛，他感觉自己就像如来佛手心里的孙悟空，无论如何挣扎，似乎都逃不出某些人的掌控。
这个Yang，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