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宁小啾摸摸鼻子。
算了，先让他嘚瑟几天吧，等有机会再收拾他好了。
张卫山都尉衙署里，阳羡茶早已泡好，三人一坐下，齐齐先灌了一杯，一大早上没闲着，都渴了。
“好茶，”宁俊生赞了一声，和张卫山不熟，也不多废话客气，开门见山，“总都尉，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能把我的鹰还给我吗？这一晚上，也不知我的神鹰都遭了什么罪。”
想想神鹰离开自己一整晚，没有自己这个老父亲贴心照顾，定然不吃不喝，安宁伯就心疼不已。
张卫山却道：“你知道那道长是谁吗？”
“威远侯府的座上宾，”宁俊生挥舞了下手臂，好像在给自己打气，“就算是皇上也是要讲道理的，岂能因为看上别人的东西，就耍赖皮强行索要我的神鹰？我的神鹰就挠了他发髻一爪子，连毛都没揪几根，至于么？”
张卫山摇摇头，因为宁小啾，向来圆滑的他才肯推心置腹地提醒，“安宁伯，实话对你说，暂时先别得罪死他，据我所知，他很可能是大皇子的人。”
陈正的为人，知道的都知道。
闻听此言，宁俊生心底微寒，若真是陈正盯上了他的神鹰，那他是让还是让呢？
宁小啾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俩说话，发现提到大皇子，她爹竟然卡脖了。
不由开口问道：“大皇子很厉害？”
记得她上次送回去的陈执也是个皇子来着，那小孩可乖了。
张卫山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得更明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非必要最好不得罪。”
说完，看了安宁伯一眼，宁俊生这种老油子，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
当今正值壮年，皇子俱已长成，却迟迟不定储君，每个皇子都有被立储的可能，没有哪个臣子会拿身家性命做赌注，去随意得罪一位可能是下一位帝王的皇子。
“唉，”心领神会的宁俊生长长叹口气，他的心肝被挖走了一般的疼，无精打采道：“安宁伯府，得罪不起，只能让给他了，罢了罢了。”
从宁小啾接触这个爹开始，他一直精气神十足，头一次看见他如此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那个什么陈正，看上他爹的鹰，他爹就得让给他？凭什么？
还没有人能从她宁小啾手里抢口粮的，鹰也一样，他爹的鹰就是她的鹰，想抢，得看看宁士官的拳头答不答应。
也就说了这片刻话，外面就传来争执声，似乎是那牛鼻子的声音。
张卫山与宁俊生对视一眼，同时站了起来。
玄成道长看见二人出现，一甩尘拂，摆出副仙风道骨的造型，说得话却不客气，“张总都尉已经和安宁伯谈完了吧？贫道是不是可以带走伤害贫道的罪魁祸首了？”
大皇子对张卫山的打算，玄成当然知道。
绑架张旸拿捏张卫山，还是他提的计谋呢。
可惜半路不知从哪儿杀出个程咬金，硬是莫名其妙给搅黄了。
失手一次，张卫山不会允许第二次机会，同盟肯定做不成了，大家心里明镜也似。
刚才掐算生死局失败遭了反噬，玄成也没那心情做戏，只想带走海东青，赶紧回去休养。
张卫山看了宁俊生一眼，宁俊生耷拉着脸，轻点了下头，强权之下，别说他不是虎，是虎此时也得趴着。
可他不知道，他倒是不虎，他闺女却比虎还虎上十倍。
玄成一手扣着海东青的脚环，一手用力摁着它的翅根，让看见主人的海东青只能嘶鸣，却无法挣扎。
宁俊生亦步亦趋，跟在玄成的身后。
看着神鹰因用力挣扎，漂亮的羽毛一根一根掉，戾叫的鹰啼声撕心裂肺，心疼地大泪珠子顺着脸就哗啦哗啦朝下淌。
这一幕看得宁小啾火气噌噌直冲天灵盖。
岂有此理，什么时候她爹和她家的鹰轮到个杂毛老道欺负了？！
玄成刚才确实掐算了安宁伯的死期，没想到往日一掐一个准的卦象，今日不但起卦没成还被天象反噬伤了道心。
嗯，玄成道长不知道，他口吐白沫直挺挺抽风的模样，还被不少人看了笑话。
好在这张卫山是个懂事的，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顺利拿到海东青，回头和大殿下讨些帝王砂也能得个好脸。
至于那个不知好歹的安宁伯，嗤，瞅瞅那丑态百出的样儿，不过拿他一只鹰，就哭成这死了爹一样的德行。
若知道他不过是一头只配给殿下试刀的蠢驴，他满府上下生死存亡也不过是他人一念之间，那他不得原地哭死？可真是笑死人了。
玄成从众多武侯卫注目的眼神中，趾高气扬地跨出武侯总铺大门。
安宁伯像玄成的尾巴，一边哭，一边不舍地小声安慰他的神鹰，“乖鹰你听话啊，好好吃肉好好练飞，过几天我就带你回家哈……”
安慰的话说出来他大概自己都不信，越说声音越小，越心虚心里越不舍，那泪就掉得越多。
多少年了，只有他原配苏氏去世的时候他才哭成这样。
这十来年了，那年买雄鸡被人骗了一百两他没哭，去年和朱国公斗鹅输了大将军也没哭，今年闺女掉湖里差点淹死他更没哭，今个这神鹰撕心裂肺的戾叫声，却让他哭成了狗。
赶明儿去老朱那堂会，别人赛马斗鹰，他带着胖的走不动的大鹅，去炖鹅吃吗？
呜呜呜~~
宁小啾临走前，张卫山匆匆和她交代了三句话。
一句是：那三个凶犯押回大牢关押，等审讯后量功行赏，你功劳不小。
第二句：你家海东青这事，出了武侯铺与咱武侯卫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看着办，这几天看着你爹，别让他干出冲动的事，老杂毛背后的人咱明面上不能惹。
第三句：最近京都不大太平，恐会有需要你的地方，随时注意着召唤哨，哨响人到。
第一句第三句不需要多想，宁小啾自然应下。
倒是第二句，跟在她爹身后，一直到出了总铺大门，她才算是琢磨出里面几个意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