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遥的手还停在冲锋衣的第二颗扣子上，指尖有点抖。
不是怕，是左臂的疤痕烧得厉害，蓝光顺着皮肤往上爬，像电流钻进骨头缝里。
她没再看地上的碳化喷雾罐，也没回头找激光切割器。
东西都在背包里，但她现在不需要那些了。
“仓仔。”她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像素小熊从仓库飘出来，比平时慢半拍，耳朵上的水晶闪着红光，屏幕直接弹出三行字：
【警告！生命体征异常】
【细胞活性持续飙升】
【建议立即终止当前行为】
“你闭嘴。”她说。
仓仔屏幕一顿，居然没回嘴。
她知道它在害怕。系统不会害怕，但这个天天吐槽她的数据体，早就不只是个工具了。
程知遥伸手进仓库，摸出两样东西——一支抗毒血清，一个密封袋装的圣花汁液。
绿色的液体在袋子里晃，映着符文坑的微光。
“你说过，观星庭的基因编辑和异形原生质不能共存。”她一边说，一边撕开血清包装，“那我就让它们在我身上撞一撞。”
仓仔猛地炸出一行大字：【宿主你在自杀！！】
“不是自杀。”她冷笑，“是点火。”
她把两种液体倒在掌心，混合的瞬间，一股刺鼻的味道冲上来。
她没犹豫，反手就把针头扎进了左臂疤痕最深的地方。
“啊——”
一声闷哼从喉咙里挤出来。
不是疼，是整条胳膊像是被撕开，又重组。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膝盖发软，但她撑住了。
脚下的符文坑突然亮了。
一道蓝白色的光柱从地面冲天而起，直插云层。
雨林的雾气被掀开，树叶疯狂摇晃，远处传来毒虫的尖啸。
“净化程序……启动了？”仓仔的声音断断续续。
“不是程序。”程知遥咬牙，“是我。”
她的血管开始发蓝，光从皮肤底下透出来，像体内埋了灯。
心跳声在耳边轰鸣，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震感。
可她还在笑。
“你说世界在我身上埋钉子。”她低声说，“那我就用这颗钉子，把世界重新钉一遍。”
光柱越来越强，符文坑的裂缝往外扩散，绿意疯长。
藤蔓爬上她的靴子，却在碰到皮肤的瞬间枯萎。
然后，她看见了。
毒雾又聚起来了。
这次不是人形，而是无数细小的黑点，像沙尘暴一样朝她扑来。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精神污染！”仓仔尖叫，“宿主意识即将被侵蚀！”
程知遥抬手，想从仓库拿电磁脉冲手环。
可她的手指动不了。
身体被某种力量锁住，连眨眼都困难。
黑雾离她只剩一步。
就在那一刻，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是巫木。
他的树皮状皮肤正在剥落，身体像风吹的灰烬，随时会散。
“你……”程知遥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巫木没回头。他抬起手，那根牦牛骨杖已经不在了，但他张开的手掌里，有一粒种子在发光。
黑雾撞上他。
没有声音。
只看到他的身体一点点碎裂，光点从裂缝里飘出来，像萤火虫。
“活下去。”他说完这三个字，整个人化作一片光雨，洒在程知遥的头顶。
她感觉胸口一热。
星空吊坠突然发烫，像是被点燃了。
紧接着，一缕微弱的意识顺着吊坠钻进来。
不是声音，也不是画面，是一种感觉——像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后消失了。
“巫木……”她终于能动了，伸手去抓那片光，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仓仔的声音弱得像信号不良：“残……存……识……融……入……吊……坠……”
程知遥低头看自己的手。
针管还插在胳膊上，血混着药液往下滴。
每一滴落在地上的瞬间，都会让符文坑的光变强一分。
她的视线有点模糊，但还能站。
“我没死。”她喃喃，“我还站着。”
光柱还在，净化场域没崩。
她的身体在崩溃边缘，但还没倒。
“系统。”她叫了一声。
仓仔飘得不稳，屏幕上的字断断续续：【宿……主……建……议……撤……离……】
“撤离？”她笑了，“我现在走，前面全白干了。”
她拔掉针头，血溅在衣服上。
她从仓库拿出最后一件东西——赵清雪留下的控制器，那个写着“终极防护罩·单次使用”的铁盒子。
“你说防护罩只能用一次。”她盯着控制器，“但现在，我需要它撑得更久一点。”
她把控制器按进符文坑的中心凹槽。
咔哒一声，装置启动。
光柱没有消失，反而和防护罩的能量连上了。
一圈环形屏障从地面升起，把整个净化区域包住。
“你疯了！”仓仔终于恢复正常音量，“这会耗尽你的能量储备！”
“我知道。”她说，“但我现在就是能源。”
她的腿开始发抖。
冷汗顺着额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
但她没擦。
她抬头看天。
光柱刺破云层，像一根连接天地的柱子。
“他们以为我是容器。”她说，“其实我是开关。”
仓仔沉默了几秒，突然冒出一句：“宿主，你刚才那句‘用钉子重新钉世界’……挺帅的。”
程知遥愣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少拍马屁。”她喘着气，“等这事完了，我要你静音三天。”
“成交。”仓仔屏幕闪了闪，又弹出警告：【生命体征37%】【建议立即停止输出能量】
她没理它。
她知道自己的极限快到了。
肌肉在抽搐，呼吸变得费力，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扯内脏。
但她不能停。
光柱还在，净化还在继续。
她的身体在燃烧，可她的脑子很清醒。
“妈。”她忽然说，“你说过我不该活着。可我现在……活得挺狠的。”
吊坠又烫了一下。
这次不是痛，是回应。
她抬起手，摸了摸左肩的疤痕。
蓝光还在，但不再蔓延。
它像是找到了出口，正通过光柱，把什么脏东西排出去。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像是金属球体再次启动，但被屏障挡住了。
震动传到脚下，符文坑裂开一道新缝。
她没回头。
她知道后面有什么。
但她现在顾不上。
她只盯着光柱的顶端，等着看它什么时候变色。
那是净化完成的信号。
仓仔突然说：“宿主，你的血……在发光。”
她低头。
一滴血从袖口滑下来，落在采样盒边缘。
那滴血没有晕开，而是凝成一条细线，往晶体方向爬。
“别管血。”她说，“盯住能量读数。”
“读数爆表了！”仓仔喊，“你再这么搞，系统要强制休眠！”
“那就休眠。”她咬牙，“等我死了再开机。”
话音刚落，她的右膝一软，整个人跪了下来。
但她用手撑住地面，没倒。
光柱开始闪烁。
一下，两下，像是信号不稳。
“不行……”她低吼，“不能断。”
她用最后的力气，把左手按进符文坑的裂缝。
皮肤接触符文的瞬间，一股电流窜遍全身。
她仰头，发出一声嘶吼。
不是痛苦，是命令。
“给我撑住！”
光柱猛地一震，重新稳定。
颜色从蓝白转为纯白，净化完成度跳到98%。
还差一点。
她抬起右手，想去摸星空吊坠。
可手臂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
“仓仔……”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我睡过去了……别关光柱。”
仓仔没回答。
它的像素身体开始闪烁，像信号中断前的电视画面。
她最后看了一眼天空。
光柱还在。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但她还在呼吸。
她的手指动了动，抓住了一块地上的碎石。
石头上有符文，是巫木之前刻的。
她把它塞进背包侧袋。
动作很慢，但完成了。
然后她低下头，额头抵在符文坑边缘。
身体还在发烫，心跳越来越弱。
但她没闭眼。
光柱照着她，像一盏不会灭的灯。
她的嘴唇动了动，说了两个字。
没人听见。
但仓仔的屏幕最后闪了一下，记录下了这两个字。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