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还抓着平台边缘，五指死死抠进金属架。
程知遥没动。
她盯着那根苍白的手指，指甲发青，关节泛白，像是从冰水里泡了三天捞出来的尸体。
“不是幻觉。”她说。
仓仔飘在耳边，屏幕闪着红字：【检测到异常生物信号，来源深度约302米，未识别生命体征】。
“你刚才也看见了？”
“系统记录显示有肢体接触动作，但无法确认身份。”
她吸了口气，右肩突然抽痛。止痛剂的劲儿快过去了，肌肉开始发僵。左臂的绷带也渗出血，一滴一滴落在平台表面，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氧气面罩，又抬眼看深渊。
不能跳。
现在下去就是送死。
她得先搞清楚下面有什么。
“找点能用的设备。”她说，“那个机械爪还在吗？”
“维修臂残骸连接中……信号弱，需手动校准。”
她走回控制台，翻出一堆报废零件。这是之前战斗留下的，有些还能拼。
三分钟后，一条锈迹斑斑的机械臂从平台侧面缓缓伸出，前端装着夹爪和探照灯。
“行了。”她说，“往下放。”
机械臂慢慢沉入裂缝。水流浑浊，探照灯只能照出几米远。画面断断续续传回她的脑内视觉区——那是仓仔转接的信号。
残骸、管道、断裂的梁柱。
还有东西在动。
“停。”她说，“往左十五度，再下五米。”
机械爪继续下降。
突然，灯光照到一块半埋在泥里的金属片。
她眯眼。
上面有个字母：J。
“靠近点。”
机械爪伸过去，拨开泥沙。
是一块身份牌。
破碎的，烧焦的边角，背面刻着编号：hmc-07。
她的呼吸顿了一下。
姜明川。
观星庭高级研究员，档案代号hmc-07。
他没死？
还是说……有人拿他的牌子做饵？
“扫描一下。”她说。
“正在分析材质与能量残留……”仓仔停顿两秒，“金属含微量量子纠缠粒子，与宿主吊坠波动频率匹配度68.3%。”
“什么意思？”
“说明这块牌子最近接触过和你有关联的人或物。”
她捏紧了吊坠。
母亲的声音还在脑子里回荡。
“时间锚点已激活，请确认身份。”
现在又冒出姜明川的身份牌。
这地方到底埋了多少熟人？
“继续下探。”她说，“看看还能找到什么。”
机械爪再度下沉。
十米后，仓仔突然警报：【检测到微弱脑波活动，心率0.8次\/分钟，位于正下方三百米处】。
她愣住。
“活着？”
“不确定。可能是休眠状态，也可能是寄生体维持的假生命信号。”
她盯着深渊。
如果真是姜明川……他是敌是友？
上次见他，他还拿着罗盘算计她能不能活过三十秒。
可他最后也没动手。
反而提醒她别信坐标。
“把牌子收上来。”她说。
机械爪夹住身份牌，开始回收。
就在这时，探照灯晃了一下。
画面剧烈抖动。
“怎么了？”
“下方出现高速移动物体！”仓仔喊，“规避失败！”
镜头猛地一偏。
黑影缠上了机械臂。
是触须。
粗的，滑的，表面泛着油光，像蛇一样绕上关节部位。
“断连！”她吼。
仓仔执行紧急分离。缆绳熔断，机械臂连同触须一起沉进黑暗。
水面恢复平静。
只有那块身份牌静静躺在平台上，反着冷光。
她弯腰捡起它，手指擦过烧痕。
是真的。
不是伪造。
姜明川来过这里。
或者……还在这里。
“三百米深处的生命信号还在吗？”
“被屏蔽了。深层扫描失效。”
她皱眉。
异形会干扰探测，但不会特意等机械臂下来再动手。
这像是预警。
警告她别再查。
“那就偏要查。”
她把身份牌塞进内袋，和发卡放在一起。
然后转身检查装备。
氧气瓶满的。
声波干扰器电量71%。
磁力手套功能正常。
她戴上面罩，扣紧头盔。
准备下水。
“宿主当前伤势不建议潜水。”仓仔提醒，“失血量已达临界值，低温环境下可能引发休克。”
“我知道。”
“右肩脱臼未处理，影响游动平衡。”
“闭嘴。”
“系统有权拒绝高危操作。”
“你敢锁仓库，我就把你格式化。”
仓仔沉默一秒：“……启动应急物资投放。”
一瓶凝胶状药剂出现在她手中。注射型，加速止血，副作用是心跳加快。
她扎进手臂。
液体推进血管的瞬间，心脏猛跳两下。
视线清晰了。
力气回来了点。
她走到平台边缘，低头看深渊。
那只手还在。
五指依然紧扣金属架，没动。
但她发现一件事。
刚才它是垂着的。
现在，食指微微弯曲，像是……在敲。
敲节奏。
她突然想起什么。
“仓仔，调出刚才的录音。”
空气响起那段话：
“时间锚点已激活，请确认身份。”
她听着，眼睛盯着那只手。
敲击的间隔……和语音节奏一致。
不是随机动作。
是在传递信息。
“它在回应信号。”她说。
“谁？”
“不知道。”
她蹲下身，伸手碰了下那根手指。
冰冷。
僵硬。
但就在她触碰到的瞬间，那只手猛地一颤，整条胳膊往上爬了半寸！
她立刻后退。
“警告！检测到活性组织反应！”仓仔尖叫。
她站在原地，没跑。
脑子飞快转。
如果是敌人，刚才就能扑上来。
但它没有。
它在等。
等她发现它在敲节奏。
等她听懂。
“再放一次录音。”
声音再次响起。
她盯着那只手。
果然。
每说到一个词，手指就轻轻敲一下。
“时间”——敲。
“锚点”——敲。
“已激活”——停顿。
“请确认”——敲。
“身份”——敲。
五次敲击。
对应五个音节。
这不是求救。
这是验证。
它在确认……她是不是正确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
然后开口，对着深渊说：
“我是程知遥。”
“母亲给我的吊坠还在。”
“我见过林夕的发卡。”
“我也拿到了汐月的银色密钥。”
说完，她等着。
一秒。
两秒。
那只手，缓缓松开金属架。
然后，慢慢抬起，掌心朝上。
像在邀请。
又像在求援。
她看着它，喉咙发干。
下面有东西知道她是谁。
而且，它想让她下去。
“你要我跳？”她说。
那只手不动了。
只是维持着上抬的姿势。
像在等答案。
她回头看了一眼控制台。
防护罩还在运行，蓝光稳定。
任务没结束。
母巢坐标还没找到。
钟楼的人……还没确认。
她必须下去。
不管下面是什么。
她站起身，走向边缘。
脚步停下。
最后一秒犹豫。
然后，她掏出身份牌，在手里握紧。
“要是下面真是姜明川……”她低声说，“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她摘下氧气面罩，深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纵身一跃。
身体穿过水面的瞬间，那只苍白的手猛然收回，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