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靠近马车动手刹那,圭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满目凄惶,身体较之心要更快行动。
只是未能向前,耳侧传来阵阵古怪清脆铃声,叫她再动不能。
她眼睁睁地看着前边女子手中长鞭将马车中人拖拉出,不过一瞬,黑色蛊虫爬上便将那人啃去一片。
她看不太清楚那处情形,只觉天边月光刺眼,那人身上的白衣竟也刺目。
圭玉无力垂眸,神情冰冷苍白,眼中乌冷阴气乱涌,一时之间竟要控制不住。
身后有人隐秘贴近,手指勾起她发尾银铃。
圭玉抬目,神情骤然阴狠,未能看见来人,腰间却一紧,被带入他的怀中。
她心口微滞,气息尚不稳,稍侧目些,那人又贴了上来,呼吸灼热,落于她的唇边。
“这些日子,师父可有想我……”
他的声音气息惯常清凌凌,分明听不出什么欲念,话中内容却愈发僭越,愈发大胆。
圭玉许多时候只听得他的话,却实在摸不透他的情绪。
她冷着脸未应声,他就贴得更近,语气古怪许多,“弟子倒是很想你……”
圭玉屈指,不过呼吸间,便掐着他的颈口将他压于身下。
夜间风冷月清,这般近的接触便叫人实是难以忽视。
圭玉压着他未动,目光落于一侧爬动的黑色蛊虫上,不远处女子暴怒的声音清晰传来。
“还愣着做什么!若寻不到人,皆等着回去喂虫!”
谢廊无乖乖让她压制着,并未动作,只是一瞬不瞬盯着她。
待那蛊虫趴着不再动,那边人的声音传远了些,圭玉神色冷凝,掐着他的手一点点往下,落于他的锁骨处。
谢廊无抓住她的手,皱眉呢喃,“圭玉……”
圭玉靠近些,未挣扎,另一只手点了点他古怪殷红的眼尾,冷笑道,“若我未曾来,你此时已经死了。”
“这条命活着已如此不易,却不见你珍惜。”
“早知如此,先前在药人谷时,便该送你去投胎转世,反正也活不了多长久。”
谢廊无轻笑,语气冷淡,“若我真死了,师父不见得会多念我一点。”
说话如此刺耳不讲理,往常的乖顺半点不见。
圭玉冷笑,方才拉着他起身,便见他面色苍白许多,闷哼出声,有血迹自肩上泅湿。
她如今看他,真觉得枯骨艳鬼缠身,说也说不过,抛也抛不去。
一个不留神便又不知道要死在何处,去晚了便连尸身都来不及收。
非要她将人圈着绑在一处,安稳养着看着,才算稳妥吗?
她气得龇了龇牙,动作还是轻上许多,牵上他的手,带着他往里处走。
一连行进许久,密林更加深重,幸而未再遇见那些捉人。
只是他们四处搜寻,她又如何能带着他从这走出。
实是太让鬼头疼了。
拉着的人倏而停下脚步,她皱着眉回过头,见他面色更白,指尖冰凉,冷汗沁出。
“师父要带我去哪里?”他看着她,温声开口,只是气息虚弱许多,瞧着便不太行了。
“只是在想该如何从这出去。”圭玉扶着他靠树坐下。
天边已鱼肚渐白,曦光落于他的眉眼间,实是养目好看。
圭玉盯着看了许久,恍然想起他们的确几日未见,上次见他还那样疏离冷漠。
她还以为,师徒情分在他心中不过微末,怎么说淡便淡了,偷偷骂了他白眼狼好几回呢。
“如何受的伤?”
谢廊无半倚靠着,全然无害的姿态,歪了歪头安静看她,“师父要检查吗?”
圭玉未想太多,伸手便扯乱他的衣襟,入眼是刺目的白和艳色的红。
看着像是短刃扎出的刀口,她伸手摸了上去,很冷,似是有毒。
谢廊无沉默片刻后,冷言开口道,“圭玉姑娘平日里绶带腰带皆系不好,做这种事倒是顺手。”
“?”圭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又在说什么,她又不是常扒人衣服。
她掏了掏,拿出一个玉制小瓶,于眼前晃了晃,略有些心虚地撒了些药粉上去。
药粉触及伤口即化,烫红又一片。
生怕他喊出声,圭玉快速将那小瓶扔至一旁,捂住他的唇,小声安抚道,“阿容暂且忍忍,若我未记错,这其中既有车前也有金盏磨粉,先将血止住再说……”
掌心呼吸灼热,她别开视线,语气更加心虚,“若是太疼,我可给你咬一咬。”
话音刚落,她的手松了松,垂目看去,谢廊无唇色被蹭出一片古怪殷红,目光冷凝盯着她,衣衫不整,神情难得狼狈。
“……”
他并未咬,圭玉便偷偷缩回手,转念一想,自己好歹也是在救他呢。
如此想来,她便理直气壮许多,骄矜地抬了抬眼,说道,“师父怎会害你?”
“你瞧,果真止住了。”她指了指那处惨不忍睹的伤口,看了几眼后,又快速眨了眨眼,收回视线。
“那是什么?”谢廊无看着她,勾起一个温和笑意,轻声问她。
圭玉的眼神飘忽许久后才应声,“公主送的那只兔子越长越肥,吃东西时常不肯停下,泱泱便磨了些催吐的药粉……”
“……”
周边寂静许久,圭玉莫名觉得他脸上笑意尽散,不似对她有多少感激,反而是……在生气?
“阿容?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不太好。”谢廊无垂眸,面色又虚弱几分,气息更弱,“师父……我好疼。”
“血都已止住了,药效还未过吗?”圭玉皱起眉,靠近许多,伸手便又要去扯他的衣服。
手腕倏地被抓紧,圭玉面露惊讶,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拉入怀中。
面前漆黑一瞬,唇上刺痛便极难忽视,呼吸贴紧又离去,也不过就一瞬。
待圭玉反应过来,他已松开手,冷冷盯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圭玉摸了摸唇上伤口,越想越气,拿起那个小瓶,一股脑地又撒了些在他的伤口上。
他的面色一变,拉拢衣襟,此时的虚弱苍白倒不似作假了。
圭玉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也未听到他说些示弱哄人的话。
她冷了脸,十分不满,此人已歪得无药可救,不如就地埋了算了。
她阴恻恻的目光落于他的身上,看着他整好装束,想要起身却不能。
她刚欲讥讽两句,好叫他多记得记得她对他的恩情,忆起她的师父身份。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又杂又快。
她凝神,快速将他拉起,往后方走去。
谢廊无靠她很近,几乎要贴着她走。
圭玉不满地推了推他,却又知晓他身体情况,不敢太过用力。
她苦着脸想,他如此娇气可怎么是好。
谢廊无身形较之她高了许多,如此动作倒像是将她全然拥入怀中。
他勾了勾唇,轻声说道,“若圭玉方才下手轻些,我或许还能自己走。”
“现下情况,便只能一切倚仗师父了。”
“?”圭玉咬了咬牙,怒瞪了他一眼。
他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这个做师父的还会有错?
且不论被那群捉人抓到如何,附近虫蛇那样多,将他拆成好多份也不够分的。
他也不知道从何处学坏了,半点不记得铭记师恩、尊师重道是何含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