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雪的潮气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在青石板上漫出薄薄一层雾。
李星云牵着顾依然的手走在最前,玄色衣袍上再没了往日缠人的黑魔气,只有衣角沾着的碎雪在阳光下化了水,映着天光泛着浅亮;
念念蹦蹦跳跳地跟在旁边,怀里的布娃娃桃花裙摆扫过路面,偶尔停下来捡片刚抽芽的狗尾巴草,举到苏月悦面前晃一晃,惹得她嘴角终于弯了点弧度。
最先看见他们的是镇东头糖炒栗子摊的摊主老周。他正用铁铲翻着锅里的黑砂,栗子的甜香飘出老远,听见念念的笑声抬头时,铁铲“当啷”一声砸在锅沿上,热砂溅出来烫了手背都没察觉。
老周眯着眼看了半晌,突然朝着早市方向喊:“是玄衣客!还有……还有顾姑娘!”
这一喊像颗石子投进暖水里,早市瞬间静了半秒,接着就炸了锅。
张屠户刚把剁好的肉馅往盆里倒,听见声音手一歪,肉馅撒了半盆也顾不上,撩起围裙擦了擦手就往街口跑,粗嗓门在晨雾里撞得嗡嗡响:“真的是玄衣客?他身上的黑气……没了?”
跑到近前,看见李星云周身清清爽爽,连眼底的猩红都褪成了温和的深褐,他突然搓着手笑起来,指节上的肉屑都没擦:“好!好啊!这才对嘛,去年你背着棺过来时,身上的黑气吓得我家娃躲在炕头哭,现在看着就顺眼多了!”
刘婆婆挎着刚买的小葱从菜摊转过身,看见顾依然的瞬间,手里的菜篮“啪嗒”掉在地上,小葱滚了一地。
她慌忙蹲下去捡,手指却抖得厉害,半天都没捏住一根,最后索性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颤着声走过来:“顾姑娘……你真的醒了?去年我在院里摆香案求你平安,还说要是你能回来,我给你缝件新的白裙……”说着就想去拉顾依然的手,又想起自己手上沾着泥,赶紧往围裙上蹭了蹭,眼里的泪却越擦越多。
茶馆门口的王老三刚端着茶碗出来,听见动静手里的碗差点脱手,惊堂木“啪”地掉在青石板上,滚到李星云脚边。
他弯腰去捡,抬头时看见李星云朝他点头,突然红了眼眶,声音比平时哑了些:“星云小友……不对,该叫你少宗主才是!去年你入魔时,我在茶馆说你护棺的故事,总有人叹‘天元宗可惜了’,现在看你这样,才是天元宗少宗主该有的模样啊!”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往前挤,只是站在几步外笑着看。有人从包子铺里端出刚蒸好的猪肉大葱包,用油纸包着递过来:“少宗主,顾姑娘,快趁热吃!这包子还是去年你们来时常买的馅,我特意多放了点葱!”
有人从糖画摊拿了支刚做好的小兔子糖画,塞到念念手里:“小丫头,你去年说喜欢兔子,李爷爷给你留着呢!”
念念举着糖画,又蹦到苏月悦身边,把糖画递过去一半:“姐姐,你吃!甜的!”
周围人这才注意到苏月悦,有人小声凑在一起议论:“这姑娘看着面生,却又有点眼熟……是不是说书人王老爹说的,在殒神台冻成冰雕的那个姑娘?”
卖糖糕的阿婆听见了,赶紧从摊位上拿了块热乎的桂花糖糕,走过来塞到苏月悦手里:“姑娘,快吃块糖糕暖暖身子。去年冬天听王老爹说,你在殒神台待了大半年,肯定冻坏了,这糖糕是用蜂蜜和桂花做的,甜得很,能驱寒!”
苏月悦捏着软乎乎的糖糕,指尖传来的暖意顺着掌心往上爬,她抬头朝阿婆笑了笑,声音轻却清晰:“谢谢阿婆。”
“哎!这姑娘笑起来真俊!”阿婆被她笑得眉开眼笑,又转身去拿了块糖糕,塞到顾依然手里,“顾姑娘也吃,你醒了,咱们殒星镇才算真的踏实了。去年黑气最浓的时候,我总怕你那棺受了扰,天天在门口摆碗清水,说给你保平安呢!”
李星云看着眼前的热闹,眼底的温和更甚。他想起去年背着水晶棺路过这里时,镇民们都在送别顾依然和他;如今围过来递包子、塞糖糕,连张屠户都忘了要收拾撒了的肉馅,只一个劲地说“回来就好”。
他伸手接过有人递来的热粥,粥碗的温度透过指尖传到心里,轻声说:“让大家担心了。”
“不担心!不担心!”王老三摆着手,捡起地上的惊堂木,突然一拍桌子,朝着围观的人喊,“各位老少爷们,玄衣客——不对,是天元宗少宗主和顾姑娘回来了!咱们今儿个高兴,我免费说段书,就说去年少宗主护棺的故事,不过今儿得改改结尾,改成‘吉神归位,魔障尽散’!”
这话引得众人都笑起来,包子铺的蒸汽飘过来,混着糖炒栗子的甜香,在青石板上空织成暖融融的雾。
念念拉着苏月悦的手跑到栗子摊前,老周赶紧用牛皮纸包了一大袋热栗子,塞到她怀里:“小丫头,拿着吃!刚出锅的,壳薄肉甜,比去年的还好吃!”
顾依然走到刘婆婆身边,帮她捡起滚在地上的小葱,笑着说:“刘婆婆,您说要给我缝白裙,等过两天闲了,我来您家量尺寸好不好?”
刘婆婆一听,笑得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回家把最好的布料找出来,保证缝得比去年的还好看!”
阳光越升越高,融雪的水珠从屋檐上滴下来,落在刚冒芽的狗尾巴草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镇民们围着李星云几人,有人说要请他们去家里吃午饭,有人说要带他们去看河边新开的野菊,没人再提去年的黑气和冰棺,也没人再提苏月悦“冰雕姑娘”的过往,只把最热乎的食物、最温和的笑递过去,像对待久别归家的亲人。
李星云牵着顾依然的手,看着眼前的热闹,又看了眼身边捧着糖糕的苏月悦、抱着栗子蹦跳的念念,突然觉得心里的空落被填得满满当当。
去年背着水晶棺走过这里时,他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守着冰冷的棺木,却没想到,如今能牵着心爱的人,陪着在意的人,在满是暖意的镇子里,闻着食物的香气,听着镇民的笑声——这才是他想要的“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