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然把最后一口汤喝完，放下碗筷，厨房里的水龙头正滴滴答答淌着水，映得瓷砖泛着冷白的光。她起身收拾好餐桌，将碗碟摞进水池，泡沫顺着指缝漫出来时，才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
后天就要开学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指尖的动作顿了顿。背包还放在玄关，侧袋里露出半截任务简报的边角，纸质粗糙，印着几行需要牢记的坐标。这次的任务时限恰好卡在开学前后，她得在去学校报到前把收尾工作做完，再赶去宿舍铺好床褥——辅导员上周就发了通知，新生必须按时入住。
水声哗哗响起，冲走了泡沫也冲走了短暂的走神。顾倾然擦干手，转身往浴室走，路过客厅时瞥了眼墙上的日历，红笔圈着的日期旁，被她随手写了个“宿”字。
浴室的玻璃门蒙上水汽，热水冲刷着肩膀，紧绷的肌肉渐渐舒展。她闭着眼，脑海里过了一遍任务的细节，又迅速切换到开学清单：床单被罩得带一套新的，课本可以到学校再买，还有辅导员要求交的材料……
水流渐小，她裹着浴巾出来，镜子上凝着一层白雾。顾倾然伸手抹出一块清晰的区域，看着镜中自己略显疲惫的脸，指尖在眼下轻轻按了按。
“先睡吧。”她对自己说。
明天还有一天时间，足够把任务了结清楚。至于学校宿舍，总会有办法安顿好的。
卧室的窗帘拉得严实，只有一丝月光从缝隙里钻进来，落在床头柜的闹钟上。顾倾然躺进被窝，闭上眼的前一秒，还在想着任务地点的地形——和即将入住的宿舍楼，竟是完全不同的方向。
顾倾然拖着行李箱，随着人潮慢慢往里走。阳光透过悬铃木的叶子，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里飘着新生报到处的喇叭声和家长们的叮嘱声，热热闹闹的，像一锅刚煮沸的糖水。
她抬眼望了望，教学楼的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蓝天白云，远处的操场上传来新生军训的口号声，混着卖冰饮的小推车叮咚作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点雀跃和紧张，有人举着校园地图四处张望，有人被家长絮絮叨叨地塞着防晒霜，还有人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互相打听着专业和宿舍号。
顾倾然的行李箱轮子碾过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宿舍钥匙，上面还挂着个小小的校徽挂牌——A大表演系，302宿舍。昨天晚上因为早睡所以今天的精神状态特别好，反而被这股鲜活的热闹劲儿烘得心里暖融融的。
“同学，需要帮忙吗？”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学长笑着走过来，指了指她的行李箱，“看你一个人，我帮你扛到宿舍楼下吧？”
顾倾然摇摇头，笑着道谢：“不用啦，不沉，我自己来就行，谢谢学长。”
学长也不勉强，笑着指了指前方：“宿舍楼在那边，顺着这条路直走，看到那栋蓝白相间的楼就是了。”
“好，谢谢！”
她顺着学长指的方向走去，行李箱的轮子碾过一片落叶，发出轻微的脆响。周围的喧闹声仿佛被隔了一层纱，她看着眼前攒动的人影，忽然觉得，或许这四年，会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顾倾然推开单人宿舍的门，阳光“哗啦”一声涌进来，落在地板上晃眼得很。她把行李箱往墙角一放，环顾四周——书桌、衣柜、独立卫浴，比普通宿舍宽敞了近一半，窗台上还摆着盆生机勃勃的绿萝。
“还算过得去。”她弯腰把折叠伞靠在门后，指尖划过光滑的书桌，想起刚才在楼下看到的情景：几个女生正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玩偶熊，笑闹着往四人宿舍挤，走廊里飘着洗发水的香味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有人从她身边经过时，小声议论：“那就是申请单人宿舍的新生吧？听说家里特别有钱……”
顾倾然装作没听见，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东西。她从包里掏出香薰机，往里面滴了两滴雪松精油——这是她在家就用惯的味道，能让人心静。其实辅导员之前问过她，要不要试试和同学住，说集体生活能交到好朋友。
她当时只是笑了笑。好朋友？小时候在学校，她带的画笔被同桌偷偷换他自己用过坏的；初中时，她的笔记本总被人撕页。不是不信人，只是懒得去猜人心——与其花时间磨合脾气，不如独处自在。
把最后一件叠好的裙子放进衣柜，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楼下的香樟树叶在风里沙沙响。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给管家发了条信息：“宿舍安顿好了，不用送零食过来，够吃。”
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又补了句：“把我书架上那几本诗集寄过来吧，要精装版的。”
转身时，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室友床位——那里被改成了小沙发，铺着她带来的羊绒毯。顾倾然抱起手臂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矿泉水：这样多好，不用猜谁用了自己的洗面奶，不用迁就谁的作息，安安静静的，省了多少麻烦。
顾倾然正弯腰将书脊朝外放好，阳光斜斜地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她指尖捏着本精装诗集，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烫金的书名，发尾随着动作轻轻扫过肩头——那是特意修剪过的长度，不扎人，也不会碍事。
楼下的梧桐树下，几个举着相机的男生正踮脚往三楼窗口瞄，镜头咔嚓声此起彼伏。
“拍到了拍到了！侧颜绝了！这皮肤状态，原相机直出都没瑕疵！”
“她转过来了！快快快！”
顾倾然似有所觉，忽然转头朝楼下看了一眼。男生们慌忙把相机藏到身后，脸颊发烫，却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瞄——她站在光里，白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的弧度，手里还捏着本书，活脱脱从青春小说里走出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