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土，”胤禛直起身，用锄头挑起一块土疙瘩，“比去年松多了，草木灰没白撒。”
顾倾然凑过去摸了摸，指尖沾了点湿泥：“等下把高粱种泡上，用温水泡半天，出芽快。”
“早泡上了。”胤禛咧开嘴笑，“在灶上温着呢，老农说这样芽儿壮。”
两人正说着，老农们扛着农具来了，见他们一早就在忙活，纷纷打趣：“大人和姑娘比咱还急呢！”
“这不是盼着高粱长得好嘛。”顾倾然笑着递过水壶，“大爷们先喝口水，歇会儿再干。”
日头渐渐升高，田地里热闹起来。有人平整土地，有人开挖水渠，胤禛挥着锄头翻地，动作越来越熟练，额角的汗珠滴进土里，洇出小小的湿痕。顾倾然则蹲在渠边，指挥着孩子们把泡好的高粱种装进小布包，方便播种时取用。
“姑娘，这包种的法子还是你教的，去年用这法子，麦种出芽率高多了！”一个农妇笑着说，手里的动作飞快。
顾倾然心里甜丝丝的，抬头看向田里的胤禛，他正好也望过来，两人相视一笑，眼里的笑意比日头还亮。
中午歇晌时，大家围坐在树荫下吃干粮，胤禛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两个热乎乎的菜团子，递给顾倾然一个：“老农媳妇做的，加了新磨的玉米面，尝尝。”
顾倾然咬了一大口，玉米的清甜混着野菜的鲜，满口都是香。“比城里的糕点好吃多了。”她含糊地说。
“那是，这是地里长出来的味道。”胤禛也咬了一口，看着远处的田垄，“等水渠挖好了，再把东边的坡地也开出来，明年就能多种两亩。”
“贪心鬼。”顾倾然笑他，心里却跟着盘算起来——再多两亩，就能养几只羊了，羊奶给孩子们喝，羊毛还能做毡子。
日头偏西时，水渠终于挖通了，第一股清水顺着渠沟流进田里，滋滋地渗进土壤，像给干渴的土地喂了口甘泉。大家都欢呼起来，孩子们追着水流跑，溅起一路水花。
胤禛拉着顾倾然的手，站在渠边看水流蜿蜒着漫过田垄，轻声说：“你看，水到渠成，就是这意思吧。”
顾倾然点头，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这是翻地、握锄磨出来的，带着土地的温度。她忽然想起刚来时的慌乱，再看眼前这踏实的景象，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一样，软乎乎的。
“明年高粱熟了，我们就用新收的高粱，酿一坛最好的酒。”她看着他的眼睛说，语气认真。
胤禛用力点头，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像地里刚播下的种子，稳稳地扎了根。
高粱苗破土时，顾倾然特意跑去田埂上数了三遍。嫩绿的芽尖顶着种皮，齐刷刷探出脑袋，风一吹就轻轻摇晃，像无数只小手在打招呼。胤禛拿着尺子蹲在旁边量，嘴里念念有词：“平均三寸高，比去年的麦茬苗壮实多了。”
（“你看这根须，”他小心翼翼拨开泥土，指着底下细密的白丝，“抓土抓得牢，耐旱！”）
顾倾然摘了片莴笋叶擦手，忽然发现田埂边冒出几丛野薄荷，捏了片叶子揉碎了闻：“咱们在水渠边种点这个吧，驱虫，还能泡水喝。”胤禛立刻去找小铲子，边挖边笑：“你说种啥就种啥，反正你种的都活。”
转眼到了灌浆期，高粱穗沉甸甸地弯着腰，红得像一串串红宝石。顾倾然站在田埂上，看着胤禛拿着长杆打落多余的侧枝，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滴进干裂的土里，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她转身回屋端来晾好的绿豆汤，递过去时故意碰了碰他的手腕：“歇会儿，喝口汤。”
胤禛仰头灌了大半碗，抹了把嘴说：“再等半个月就能收了。到时候先挑颗粒饱满的留种，剩下的除了酿酒，再磨点高粱面，给你做窝窝吃——上次你说爱吃带枣泥馅的，我让李婶帮忙腌点蜜枣。”
顾倾然心里一动，指尖绕着辫子尖笑：“谁爱吃了……”话没说完，就被一阵风吹来的高粱叶迷了眼。胤禛连忙放下碗，轻轻替她摘下叶子，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两人都顿了顿，周围的虫鸣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
收高粱那天，全村人都来帮忙。镰刀割过秸秆的“唰唰”声里，夹杂着孩子们的笑闹。顾倾然负责捆秸秆，胤禛则挥动着脱粒机，金黄的籽粒随着机器的震动簌簌落下，像下起了金色的雨。傍晚时分，场院里堆起了小山似的高粱垛，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酒香——胤禛真的找来了酿酒师傅，就在场院角落支起了蒸馏器，第一批新酒已经开始冒热气，酒香混着高粱的甜香，飘得老远。
“尝尝？”胤禛舀了一小勺新酿的酒递过来，眼里闪着光。顾倾然抿了一口，辛辣里带着回甘，像极了他们这段日子的滋味。她笑着捶了他一下：“后劲真大！”转身往酒坛里丢了几颗话梅，“这样喝着更顺口。”
月亮升起来时，大家围着篝火唱歌，酿酒师傅正往坛子里封泥，胤禛忽然凑到顾倾然耳边：“等开春，咱们在高粱地旁边种片葡萄，到时候用葡萄酿酒，肯定比这更甜。”
顾倾然望着他被火光照亮的侧脸，点头时嘴角的梨涡盛着笑意：“好啊，到时候我来搭葡萄架，你负责浇水，就像现在这样。”
风穿过沉甸甸的高粱垛，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应和着他们的约定。
酒坛刚封好泥，胤禛就拎着两坛新酿的高粱酒往场院走。月光洒在晒谷场上，刚收的高粱堆成小山，顾倾然正蹲在谷堆旁翻捡杂物，指尖沾着谷糠也不在意。
“刚出的酒，尝尝？”胤禛递过陶碗，酒液晃出琥珀光。顾倾然仰头饮了半口，辣意窜上喉头，却笑眯了眼：“比去年的烈。”
远处传来打谷机的轰鸣，新收的玉米在机器里翻滚，金黄的颗粒溅落在麻袋里，发出沙沙响。“今年雨水足，玉米棒子比拳头还粗。”胤禛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看她指尖沾着的玉米须，伸手替她拂去，“明天去把东头的空地翻了，种上冬麦。”
顾倾然点头，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犁留下的印记。风卷着麦香掠过场院，远处的草垛在暮色里像团温暖的云，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