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解决了曹凯那群癞皮狗之后，校园的空气仿佛都清新了不少。
压在头顶那团名为“麻烦”的乌云彻底散开，虽然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团更庞大、更沉重名为“中考”的积雨云，但至少，这团云雨是公平地悬在每一个初三学生的头上，靠努力和汗水就能搏出一线天光。
张晨风的生活终于进入了一段久违的、相对平稳的时期。
每天的日子变得规律甚至单调：家、学校、图书馆、家。三点一线，循环往复。
试卷和习题册以惊人的速度消耗又补充，每个人桌角的复习资料都堆得摇摇欲坠。
压力是无形的，却无处不在，体现在越来越浓的黑眼圈，越来越快的走路速度，以及课间十分钟越来越多趴在桌上补觉的身影。
但没有了外界的骚扰和提心吊胆，张晨风的学习效率提高了许多。
前世的知识底子在系统的复习下被彻底激活、融会贯通，那种掌控感让他逐渐安心。家庭的温暖和顺遂更是给了他坚实的后盾。
奶奶变着花样给他补充营养，爷爷虽然话不多，但总会默默把他的自行车擦得锃亮，链条上好油。
妈妈打电话回来的频率更高了，絮叨着让他别太累，爸爸偶尔会发条短信，内容简短，无非是“加油”、“注意身体”。
在这种按部就班的紧绷节奏里，秦敏的出现，就像一道过于活泼跳跃的色彩，硬是挤进了这张灰白压抑的备考画卷，而且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方式也越发五花八门，无孔不入。
“风哥——！救命啊——！”
课间，张晨风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电路分析题蹙眉，一声拖着长音、惨兮兮的哀嚎就从教室门口传了进来。
不用抬头，就知道是秦敏。她几乎成了三班的编外人员，出入自如。
只见她举着一本物理习题册，像举着白旗一样冲到他座位旁，哭丧着脸，大眼睛眨巴眨巴，充满了真诚的“绝望”：“风哥，这道题！就这道！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电路图绕得跟我妈打毛线团似的，完全看不懂！给讲讲嘛，就五分钟，不，三分钟！”
她双手合十，作揖般拜了拜，表情夸张又可怜，引得周围几个同学忍不住偷笑。
张晨风叹了口气，放下笔。他对秦敏这种“不耻下问”（并且只追着他问）的行为已经有点习惯了。
他接过册子，扫了一眼题目，确实有点难度，但绝不像她表现得那么夸张。
他拿起草稿纸，开始给她画简化图，讲解思路。秦敏立刻凑近，脑袋几乎要碰到他的肩膀，听得“无比”认真，不时发出“哦~~”、“原来如此！”、“哇塞！”的感叹，一副茅塞顿开、崇拜得五体投地的样子。
讲完了，她心满意足地拿回册子，笑容灿烂：“谢啦风哥！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回头请你喝奶茶！”说完，就像一阵风似的又跑了。
类似的戏码几乎每天上演，只是科目和理由不同。有时候是数学，有时候是化学。
除了学习问题，她还有各种“正当”理由。
周末下午，张晨风正在家刷题，手机嗡嗡震动。是秦敏发来的短信，字数多得能溢出屏幕：
「风哥风哥！特大消息！市中心步行街那边新开了一家‘蜜雪甜心’，他们家的招牌芒果绵绵冰和巧克力松饼据说好吃到爆炸！朋友圈都刷屏了！怎么样怎么样？明天下午一起去探店呗？放松一下，劳逸结合嘛！我请客！」后面跟着好几个双眼放光、流口水的表情包。
张晨风看着短信，都能想象出她此刻兴奋雀跃的样子。他揉了揉眉心，回复：「不了，还剩三套卷子没做。中考完了再说吧。」
那边几乎秒回，一个大哭的表情：「啊……好吧好吧［委屈］［委屈］，大学霸就是不一样。那说好了啊，考完试你必须陪我去！」
「嗯。」
甚至有时候，她的一些举动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次在图书馆，她悄咪咪凑过来，看似在找书，然后突然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自己马尾辫上的一个新发卡，是一个小巧的、亮晶晶的草莓造型。
“风哥，你看，”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莫名的期待，“我新买的，好看吗？”
张晨风正沉浸在文言文阅读里，被这么一问，有点懵地抬头，看了一眼那枚草莓发卡，又看看她亮晶晶的眼睛，实在没搞懂这个问题的意义，只能含糊地点头：“嗯，还行。”
秦敏也不在意他的敷衍，似乎只要他注意到了就心满意足，笑嘻嘻地跑开了，留下原地莫名其妙的张晨风。
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开朗活泼，甚至有点咋咋呼呼，像个小太阳，走到哪里都能带起一阵欢声笑语，驱散不少备考带来的沉闷压抑。
她和张晨风相处的模式也与众不同，不像郭晓雯那样容易害羞、动不动就闹点小别扭，需要人哄着；
也不像苏晚晴那样冷静清醒，带着一种淡淡的、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距离感；
更不像钟栎瑶那样，眼神里总带着柔软的依赖和仰慕。
她和张晨风在一起时，更像是一种“哥们儿”式的相处，打打闹闹，互相开玩笑，说话也直接。
她会捶他肩膀（虽然力道很轻），会大声嘲笑他偶尔犯的低级错误，会毫不客气地抢走他刚拆包的零食。
但这种看似“哥们儿”的爽朗和直接背后，张晨风凭借着他那几十岁的灵魂，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被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独属于少女的羞涩情怀和试探。
她那过于频繁的“偶遇”，那些看似随意却精心挑选过的问题，那些闪着期待光芒的眼神，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超越“哥们儿”的好感。
对于秦敏的靠近，小团体里的其他人反应各异。
李壮是最喜欢秦敏的一个，咧着嘴笑：“秦敏这妹子真有意思！有她在都不无聊了！比跟你们这帮闷蛋在一起强多了！”他完全没察觉任何微妙气氛，只觉得多了个能玩能闹的伙伴。
宋峰则是勉强习惯，推着眼镜，看着又跑来问“无关紧要”问题的秦敏，低声对张晨风说：“风哥，她的物理……真的差到这种需要每天问三遍的程度吗？”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和一丝“她会不会影响你复习”的担忧。
郭晓雯则对秦敏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每当秦敏凑近张晨风，林晓燕的眼神就像小刀子一样嗖嗖地飞过去，嘴唇抿得紧紧的。
“某些人真是闲得慌，自己没班吗？天天往别人班跑。”林晓燕有一次故意提高音量，对着空气冷笑。
秦敏立刻回头，笑容灿烂，话却带刺：“哎呀，这不是怕某些书呆子学傻了吗？过来帮忙活跃一下气氛嘛~总比某些人只会闷着头生气强吧？”
“你说谁书呆子？！”
“谁接话就说谁咯！”
两人之间火星四溅，小小的言语交锋时有发生，需要张晨风或者李壮出来打圆场。
苏晚晴依旧是那个最淡然的旁观者。她通常只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对秦敏的活跃不置可否。
但偶尔，在秦敏笑得格外开心、或者看似无意地碰一下张晨风胳膊时，苏晚晴会从书页间抬起眼，投去极快极淡的一瞥，那目光里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随即又垂下眼帘，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最苦恼的或许是钟栎瑶。一边是自己最好的闺蜜，另一边是自己暗暗喜欢、依赖的男生。
她能感觉到秦敏对张晨风的不同寻常，这让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和慌乱。
她既无法像林晓燕那样直接表达不满，也无法完全装作无事发生。每当秦敏拉着她一起去找张晨风时，她总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看笑得明媚的闺蜜，又看看神色如常的张晨风，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丝淡淡的委屈。
张晨风自己对秦敏的态度是欢迎但保持高度警惕的。
他必须承认，和秦敏在一起确实轻松快乐，她那种没心没肺的活泼劲儿能有效缓解高强度学习带来的疲惫和压力。
但他内心那根属于成年人的弦始终绷得很紧，时刻提醒自己：保持距离，维持友好，但绝不能卷入更复杂的情感漩涡。
他已经能感觉到郭晓雯未褪的情愫、苏晚晴难以捉摸的注视、钟栎瑶懵懂的好感，这已经够乱了，绝不能再添一个秦敏。
他甚至尝试过“曲线救国”，主动将秦敏拉入他们的课后学习小组，试图将三个女孩（以及他自己）的关系定位在“共同奋斗的革命友谊”上，用浩如烟海的习题和共同的目标来冲淡那些微妙的情绪。
然而效果似乎并不理想。
学习的时候，秦敏确实能安静一会儿，但没多久就会原形毕露，要么用笔戳戳他问个“傻问题”，要么偷偷在草稿纸上画个丑丑的漫画嘲笑他严肃的表情，要么就在休息时间凑过来分享最新八卦。
而她看他的眼神，那里面闪烁的光芒，越来越明亮，越来越专注，也让他越来越难以忽略。那里面藏着的，是一个少女最赤诚、最直接的心动，笨拙地伪装在“哥们儿”的幌子下，却几乎快要破茧而出。
张晨风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气，中考前的这条路，看来是没法真正平静地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