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葆仁堂的院子里就飘起了淡淡的艾草香。林薇背着帆布包,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一进门就喊:“陈爷爷,我带了新煮的玉米,给您和砚之当早饭!”
陈守义正坐在门槛上搓艾条,抬头看了眼她手里的袋子:“这是啥?鼓鼓囊囊的。”
“猪皮!”林薇把袋子往桌上一放,解开绳结,露出里面用清水泡着的几张猪皮,“我跟菜市场王屠夫要的,新鲜得很,还带着点脂肪,跟人皮的厚度差不多呢。”
陈砚之端着两碗小米粥从厨房出来,瞅了眼猪皮,皱了皱眉:“你这姑娘,大清早拎着猪皮跑,不怕吓着邻居?”
“怕啥,”林薇满不在乎地洗手,“为了学本事,这点算啥。陈爷爷,您快教我刺络放血吧,我都等不及了。”
陈守义放下手里的艾条,慢悠悠道:“急啥,先说说刺络放血的讲究。昨天跟你提过的‘三不扎’,还记得不?”
林薇赶紧掏出笔记本翻了翻,念道:“空腹不扎,怕晕血;情绪激动不扎,气乱;皮薄肉少的地方不扎,容易伤着骨头。对不?”
“嗯,记性还行。”陈守义点点头,拿起一张猪皮铺在木板上,“再记一条,刺络放血得用三棱针,针尖要锋利,但不能太尖,不然容易扎深了。你看,像这样捏针——”他捏着三棱针的中段,指尖离针尖一寸远,“力道在手腕,不是胳膊,轻轻一挑就行。”
林薇学着他的样子捏针,手却抖个不停,针尖在猪皮上戳来戳去,要么扎不进去,要么一扎就一个大洞。“哎呀,怎么这么难!”她泄气地把针放下,“我在医院给病人扎输液针都没这么费劲。”
“输液针是平着进,这是斜着挑,能一样吗?”陈砚之在旁边递过一块干净抹布,“擦汗吧,你看你,比猪皮还湿。”
“要你管。”林薇瞪了他一眼,接过抹布擦了擦额头,又拿起针,“陈爷爷,您再示范一次呗?”
陈守义拿起针,手腕轻轻一抖,针尖在猪皮上划过,只留下一个细小的血口,边缘整齐。“看到没?不是扎,是‘划’,就像用指甲划皮肤似的,只不过换成了针。”他把猪皮翻过来,“你看这背面,没透,这才叫功夫。”
林薇盯着那个小口子看了半天,深吸一口气,再次捏针。这次她屏住呼吸,手腕慢慢用力,针尖终于在猪皮上划出个像样的小口。“成了!”她兴奋地喊出声。
“别急着高兴。”陈守义指了指旁边的小碗,“放血讲究‘量少次多’,像糖尿病足那种,每次就放几滴,多了伤气。你试试挤挤这猪皮,看看能不能挤出‘血’来——我提前在皮下面抹了点红墨水,模拟血液。”
林薇拿着小碗接着,轻轻挤猪皮,果然有红色液体渗出来,不多不少正好几滴。“太神奇了!”她眼睛亮晶晶的,“这要是真病人,是不是就能把毒血放出来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真人比猪皮复杂。”陈守义拿起另一张猪皮,“再来,今天得练够二十张,每张划五个口子,都得像我刚才那样才算数。”
“二十张?五个口子?”林薇吐了吐舌头,“这得练到啥时候啊。”
“等你练到闭着眼都能划得一样深,就不用练了。”陈守义慢悠悠地说,“当年我学这个,练废了一筐猪皮,手上全是针眼。”
林薇一听,赶紧拿起针:“那我赶紧练,可不能比您当年差。”
陈砚之在旁边帮她换猪皮,偶尔插句嘴:“哎哎,偏了,那是脂肪层,划了白划。”“这个还行,比上一个强点,像那么回事了。”
太阳升到头顶时,林薇终于练完了第十张猪皮,指尖被针扎了好几个小口子,她却像没看见似的,指着最上面的猪皮给陈守义看:“陈爷爷您看,这张的口子是不是都差不多?”
陈守义拿起猪皮翻来覆去看了看,点点头:“嗯,有点意思了。歇会儿吧,吃个玉米,垫垫肚子。”
林薇接过玉米,啃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陈爷爷,昨天那个落枕的病人,后来咋样了?我扎的针管用不?”
“早好了,”陈砚之抢着说,“今早上还来送了筐青菜,说脖子能转圈圈了,一个劲夸你手艺好,问是不是陈爷爷的亲传弟子。”
“真的?”林薇眼睛更亮了,啃玉米的速度都快了些,“那我下午能试试给真人扎不?就简单的落枕啥的。”
陈守义摇摇头:“不行,猪皮还没练够呢。等你把这二十张练完,再在冬瓜上练‘走针’,就是扎完针后顺着经络轻轻拨针,那才叫真功夫。”
“好吧。”林薇有点小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我下午继续练猪皮,争取早点练完!”
她啃完玉米,把核扔进垃圾桶,拿起三棱针又开始埋头练习。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认真的脸上,针尖划过猪皮的“沙沙”声,和陈砚之择菜的“咔嚓”声混在一起,倒也热闹。
陈守义坐在门口抽着旱烟,看着院里的年轻人,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这门手艺啊,就像这阳光、这声音,只要有人肯下功夫学,就永远不会断。
到了下午,林薇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划出来的口子又小又匀,挤出来的“血”不多不少。陈砚之在旁边数着:“十七、十八……还差两张!林大医生,加油啊!”
“别催!”林薇头也不抬,手上的针却更快了,“马上就好……十九、二十!搞定!”她把最后一张猪皮摆好,长长舒了口气,“可算练完了,手都麻了。”
陈守义走过去,一张张检查,最后在最上面那张猪皮上画了个圈:“这张最好,明天就用这个当样子,开始练冬瓜走针。”
“太好了!”林薇激动地差点跳起来,“谢谢陈爷爷!那我明天能早点来不?我想赶在上班前多练会儿。”
“随你,葆仁堂的门永远为肯学的人开着。”陈守义笑着说,“不过也别太累,手艺这东西,急不来,得慢慢磨。”
林薇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画圈的猪皮收进包里,像是藏了个宝贝。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但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总有一天能像陈爷爷一样,用这小小的银针,帮到那些需要的人。
夕阳西下时,林薇背着包跟大家道别,走到门口又回头:“陈爷爷,砚之,明天见!”
“明天见!”陈砚之挥挥手,等她走远了,才对陈守义说,“这姑娘,倒是比我当年有韧劲。”
陈守义没说话,只是把那些练废的猪皮收起来,准备拿去当肥料。晚风拂过院子里的艾草,带来阵阵清香,仿佛在为新的传承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