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集的人群开始稀疏,煎饼摊子旁还围着三两个熟客,一边等着饼,一边扯着闲篇。
“阿伯,今早的虾蛄价钱硬是比昨天贵了些……”
“可不是嘛!人家船后半夜才回港,说不去远海,连油钱都挣不回……”
“天气预报说午后风浪要起,估摸着明天集市上货更少,价钱还得涨。”
“嘿,这天气,说变就变……”
一阵陡然变大的海风卷地而起,呼啸着带起哨音,猛地掀翻了边缘摊位的遮阳伞边角,吹得塑料布哗啦啦乱响。
“哎哟,这邪风!” 摊主阿伯眼疾手快地按住被风吹飞的纸袋,抬头往海面瞥了眼, 远处天水相接处,铅灰色的云层正沉沉压下来。
“怕是要下雨,你们俩小年轻逛完早点回家啊!”
顾枕书 “哎” 了一声,手挡在眼前遮飞沙,转头去看陈眠,“看着真要下雨了,学弟,咱们先回去吧?别淋感冒了。”
两人随着稀疏下来的人流,离开了喧闹渐息的集市。
走到岔路口时,风势更急了,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微微生疼。
顾枕书抬手指了指南坡,在风声里提高了音量:“学弟,那我从这边下去了!”
“你回去路上也小心!这风太大了!”
他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回头喊道:“明天要是风还这么大,就不要出门了!”
“好。” 陈眠的声音在风中被吹得有些模糊,“你也是。”
顾枕书用力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他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底,低头顶着风一步步艰难地走向南坡。
陈眠转身踏上了回北坡的路。风从背后推着他,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仿佛无形中有只手在催促他归家。
刚走到院门外,他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小男孩正蹲在门口的避风处,双手不客气地搂着那只奶牛猫,强迫着 “啊呜” 大叫的猫咪接受他的 “宠爱”。
男孩的脚边还放着一个边缘磨损,看起来颇为陈旧的快递包裹。
陈眠认出来这是码头超市王叔的儿子,出声喊道:“小海?”
男孩闻声抬起头,手劲一松,奶牛猫立刻抓住机会逃脱魔爪,瞬间窜了个没影儿。
小海 “嘿嘿” 笑了两声,站了起来,脆生生地说:“陈眠哥!你回来啦,我妈叫我来给送东西。”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包裹,接着道:“这是我爸清理仓库翻出来的快递,说上面的地址是你家,估计是好久好久以前寄来的了,都过期啦!我爸说让你自己看着处理!”
“谢谢。” 陈眠走过去,弯腰拾起了那件快递。包裹入手有些沉,感觉像是实心的。
“不客气!陈眠哥,快下雨了,我回家啦!” 小海笑嘻嘻地说完,就噔噔噔地跑下坡,转眼就不见了影踪。
屋外风声呼啸,院墙上的枯藤被疯狂摇动,门窗紧闭的屋内,反而显得越发安静。
陈眠扭开了电暖炉,橙光带来的暖意稍稍驱散了从外面带回来的寒气。
他和铅笔一起坐在沙发上烤着火。
那件 “过期快递” 正摆放在对面的桌子上。
包裹外层是灰扑扑的鱼鳞编织袋,又被黄胶带密密麻麻地缠了一圈又一圈,像个才出土的木乃伊。
上面贴着的货运单已经泛黄卷边,只有收件地址还勉强能辨认出是他家老宅,其他信息,包括寄件人和日期栏,都被陈年水渍晕染的一片模糊。
陈眠从桌肚抽屉里找出剪刀,小心地剪开那层外包装的胶带和编织袋。
扒开之后,里面是一个硬纸箱。
再拆一层,里面竟还套着一层包装精美的硬纸盒。
纸盒是深邃的墨蓝色,上面印着一个烫银的 Logo,图案很熟悉,一本摊开的书籍上面,沉睡着一个卡通小王子。
这强烈的既视感……
陈眠的动作蓦地顿住。他想起了顾枕书社交软件的账号头像,同样是摊开的一本书,上面也有着一个沉睡的小王子。
陈眠掏出手机,想要对比一下两个图案,刚解锁了屏幕。
就叮的一声弹出了新信息提醒,是顾枕书的短讯。
那个小王子睡在书上的头像后,跟着他的语音:“学弟,你到家了吗?”
陈眠还没来得及点下回复键,手机又 “叮” 地一声,跳出第二条语音,跟着自动播放,比前一条多了些背景噪音,像是呼呼的风声。
“学弟,已经开始下雨了,你那边雨大吗?窗户都关好了吧?”
“滴答!”
玻璃窗一声轻响。
陈眠抬头去看,是雨点在敲击玻璃窗上,接着第一滴、第二滴……越来越密集,很快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
哗哗——
窗外的大雨从天上倾盆泼洒。
成注的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流下,从缝隙里侵入,淋湿了内侧窗台。
陈眠放下手机,去关紧了窗户,瞥见外面的天色已经昏黑一片,疾风骤雨下的院落,墙头仙人掌的剪影奇形怪状,狰狞恐怖。
刷拉 ——
他合拢了窗帘,打开了客厅的顶灯,准备走回沙发那里。
一瞬间,他瞥见沙发上似乎坐着一个人,正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双手搭在扶手上,凝视着自己。
但下一瞬间,沙发还是那个沙发,空无一人,只有铅笔斜倚着靠垫,寂静无声。
“?”
是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