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最顶级的私人造型沙龙里，弥漫着昂贵香氛与定型喷雾的味道。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落在镜前女孩略显拘谨的脸上。
“嘶…轻点…”
女孩微微蹙眉，小声吸了口气。
“忍着点，安小姐。”发型师托尼戴着骚气的紫色手套，捏着尖尖的镊子，毫不留情地拔去女孩精心修饰过的眉毛边缘几根杂毛，动作娴熟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要的就是这种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效果。林小姐特意交代的。”
镜中的女孩，名叫安雅。二十岁出头，刚从南方一个小城来到这座繁华都市，怀揣着演员梦，却处处碰壁。几天前，一个自称“林女士”的经纪人找到她，开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天价数字，要求只有一个：模仿一个人。模仿一个叫“苏念安”的女人。
安雅看着镜子里被一点点“改造”的自己。原本偏浓密的眉毛被修得纤细弯长，带着一丝天生的忧郁感。发型师将她原本染成棕色的长发拉直染黑，发尾剪成服帖的齐肩长度，柔顺地垂在耳后。妆容清淡，重点突出了那双本就与照片上那个女人有几分相似的、偏圆润的杏眼，刻意用眼线笔勾勒出一点微垂的无辜感，眼睑下方扫上淡淡的粉橘色腮红，营造出仿佛随时会落泪的脆弱感。
“好了，看看。”托尼放下工具，满意地退后一步。
安雅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心底掠过一丝怪异的不适。照片上的女人很美，是那种带着破碎感、让人忍不住想保护的清丽。但模仿一个死人…真的好吗？可那天价的报酬，足以让她在老家给父母换一套大房子，还能支撑她在这个城市追逐梦想很久……
“嗯…像，真像六七分！”一个带着刻意惊喜的女声响起。
林薇薇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优雅地踱步过来。她穿着一身香奈儿最新季的奶白色套装，颈间一条莹润的珍珠项链，妆容精致完美，从头到脚都透着豪门准太太的贵气。她挑剔的目光如同x光，在安雅脸上身上反复扫视。
“林小姐…”安雅有些局促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模仿着照片里那个女人的神态，微微垂着头，双手有些紧张地交握在身前。
林薇薇绕着她走了一圈，伸出手，指尖带着冰凉的触感，捏住安雅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眼神，还不够。”林薇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苏念安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怯懦、绝望和…认命感，你还没抓到精髓。她看人时，眼神总像受惊的小鹿，带着点躲闪，又带着点…让人想摧毁的倔强。”她松开手，语气带着命令，“练！对着镜子练！我要你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像她！尤其是那种…可怜巴巴、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的劲儿！”
安雅被她的气势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只能点头：“是，林小姐，我会努力的。”
“不是努力，是必须做到！”林薇薇从爱马仕手袋里抽出一张打印纸甩在化妆台上，“这里有她说话的一些习惯性小动作，紧张时会无意识地抠手指，害怕时会微微蜷缩肩膀……还有她喜欢的穿衣风格，素净，浅色系，棉麻或真丝质地。明天，我会让人送来一批一模一样的衣服。”
安雅拿起那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苏念安”的细节：说话声音轻柔，语速偏慢，紧张时右手拇指会无意识地摩擦食指关节，坐下时习惯性地将裙摆抚平，喝东西前会先轻轻吹一下哪怕是不烫的液体……详尽得令人心惊。
“林小姐，我…我冒昧问一下，”安雅鼓起勇气，“这位苏小姐…她…她到底是……”她想问这个人为什么需要如此精密的模仿，但又不敢。
林薇薇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冷冷地打断她：“你不需要知道她是谁！你只需要记住，你现在的名字是‘小安’。你的任务，就是扮演好这个角色，出现在该出现的人面前，让他记住你，怜惜你，甚至…忘不掉你！”她的红唇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事成之后，报酬翻倍。但如果你搞砸了……”她没说完，但眼底的威胁不言而喻。
安雅打了个寒颤，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被精心雕琢出来的、名为‘小安’的影子，一种巨大的不安感攫住了她。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模仿秀，更像是一场危险的替身游戏。那个叫“苏念安”的女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而那个“该出现的人”……又是谁？
接下来的几天，安雅感觉自己像被关在一个精致的牢笼里，进行着一场高强度的“变形记”。
林薇薇安排了专门的“老师”——一个气质刻板的中年女人，像训练礼仪小姐一样训练她。
“头再低一点！对，下巴微收，视线落在对方胸口下方，不要直视！”
“肩膀放松！不是让你垮着！是那种…承受了巨大压力后的疲惫感！”
“说话！声音放轻！吐字慢一点！想象你非常非常难过，连说话都费劲！”
“走路的步子放小！再小一点！别像个模特似的！要柔，要弱，风一吹就倒那种！”
安雅一遍遍练习着苏念安的神态、语气、步态。她被要求穿着苏念安风格的素色连衣裙，坐在窗边，长时间地“发呆”，寻找那种空洞迷茫的感觉。她被强迫观看一些模糊的、似乎是偷拍的影像片段（林薇薇通过特殊渠道弄到的顾家别墅监控剪辑），反复揣摩那个女人的细微举止。
昂贵的新衣服上身，却让她感觉像披着一张不属于自己的人皮。每次对着镜子练习那种脆弱绝望的眼神，安雅都觉得心底发毛。她感觉自己正在被强行抹去自我，变成一个名为“苏念安”的幽灵载体。
“林小姐，我…我觉得差不多了。”一周后，当林薇薇再次来验收成果时，安雅穿着一条米白色亚麻长裙，长发披肩，眼神带着刻意练习出来的茫然和一丝疲惫，站在灯光下。
林薇薇围着她转了两圈，挑剔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她伸出手，突然用力捏住安雅的手臂内侧软肉！
“啊！”安雅猝不及防，痛呼出声，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不是装的，是真的疼得生理性泪水直流。她下意识地想挣脱，却对上林薇薇冰冷的眼神。
“对！就是这个眼神！”林薇薇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像是发现了珍宝，语气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疼吗？委屈吗？想反抗又不敢？记住这种感觉！记住这种想哭又拼命忍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样子！这就是苏念安！那个永远只会逆来顺受、装可怜的贱人！”
安雅疼得身体微微发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她看着林薇薇眼中近乎疯狂的满意，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要扮演的这个女人，在林薇薇心中，绝不是简单的“情敌”，而是带着深刻恨意的敌人。而这股恨意，让她感到恐惧。
“很好，就是这种感觉。”林薇薇终于松开手，看着安雅手臂上迅速浮现的红痕和脸上真实的泪痕，笑容愈发满意，“保持住。明天晚上，跟我去一个地方。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小安’。你的过去，你的梦想，统统忘掉！”
第二天傍晚，华灯初上。顾氏集团旗下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云顶”，顶层VIp包厢。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包厢内却流淌着低沉舒缓的爵士乐。气氛却有些凝滞。
顾霆琛靠坐在正中的丝绒沙发里，长腿交叠，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雪茄。烟雾缭绕中，他英俊的侧脸线条冷硬，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烦躁，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的霓虹，对坐在旁边、正使出浑身解数想逗他开心的林薇薇视若无睹。
林薇薇今天穿了一身惹火的红色深V长裙，妆容明艳，嗓音刻意放得又软又糯：“霆琛哥，尝尝这个，刚空运来的和牛，我特意让他们按你的口味做的。还有这瓶罗曼尼康帝，我存了好久呢……”
顾霆琛仿佛没听见，甚至在她试图靠过来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往旁边避了一下。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又是这样！自从那个贱人的“死讯”被官方确认后，尤其是他开始做那个该死的梦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就越来越冷淡疏离！她精心准备的晚餐、美酒、甚至暗示，统统失效！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侍者轻轻叩响。
林薇薇眼睛一亮，迅速调整好表情，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温柔得体：“进来。”
门开了。安雅深吸一口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着头，以林薇薇反复要求的、那种怯懦缓慢的步态，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包厢里辉煌的灯光瞬间打在她身上。
精心打理过的柔顺黑发，素净的米白色长裙，纤细的身姿微微缩着，仿佛承受不住任何重量。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右手拇指无意识地、轻轻地抠着左手食指的关节。
这个姿态和神韵，林薇薇调教了无数次。
顾霆琛的视线，几乎是下意识地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了过去。当他的目光落在那抹熟悉又陌生的白色身影上时，夹着雪茄的手指猛地一顿！
瞳孔骤然收缩！
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薇薇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紧紧盯着顾霆琛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成了！他看到了！他一定有反应！
安雅感受到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实质的冰锥。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要窒息。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按照林薇薇的指令，努力模仿着照片上那个女人的眼神——带着脆弱、怯懦、茫然，还有一丝林薇薇强调的、仿佛历经磨难的疲惫感，怯生生地迎向沙发上那个如同帝王般尊贵又冰冷的男人。
“霆琛哥…”林薇薇适时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打破了短暂的死寂，“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安，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这孩子性子特别安静乖巧，我看她一个人在这大城市也不容易，就带她出来见见世面。小安，快叫人啊。”
安雅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发紧，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她张了张嘴，努力想发出那个练习过无数次的、轻柔委屈的声音，却只发出一声带着颤抖的、细若蚊蝇的音节：
“顾…顾先生…你好…”
空气死寂。
没有预料中的惊喜、怀念，甚至没有一丝动容。
顾霆琛脸上的神情，在那短暂的凝固之后，如同寒冰破裂，急剧地变化着。从最初的、一丝难以捕捉的恍惚，瞬间转变为惊愕，随即是浓重的审视，最后，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熔岩，轰然爆发成一种冰冷彻骨的、带着极致嘲讽与暴戾的怒意！
他猛地将手中燃着的雪茄摁灭在昂贵的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滋啦”声。身体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淬了毒的寒潭，死死地钉在安雅那张刻意模仿的脸上。
那不是怀念的目光。
那是像在看一件劣质的、带着侮辱性的赝品！在看一场令人作呕的拙劣表演！
林薇薇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呵……”
一声极低、极冷的嗤笑从顾霆琛的薄唇间溢出，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眼神如同锋利的解剖刀，将安雅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
“朋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骇人的力量感，每个字都像裹着冰碴，“林薇薇，你当我瞎了？还是…蠢？”
安雅被他看得浑身血液都仿佛冻结了，那种赤裸裸的、仿佛要将她扒皮抽筋的审视和鄙夷，让她无地自容，巨大的恐惧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她脸色惨白，求救般地看向林薇薇。
林薇薇也被顾霆琛的反应惊得脸色发白，她强撑着笑容，试图补救：“霆琛哥，你…你说什么呢？小安她只是……”
“只是什么？”顾霆琛猛地打断她，眼神凌厉如刀锋，狠狠剜向林薇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怒，“只是你找来的一个低劣的模仿品？一个东施效颦的赝品？！林薇薇，谁给你的胆子，把她弄到我面前来？！”
“霆琛哥！我不是……”林薇薇慌了神，想解释。
“闭嘴！”顾霆琛厉声喝止，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几步绕过桌子，走到安雅面前。
安雅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戾气吓得尖叫一声，踉跄着后退一步，却被身后的沙发绊倒，狼狈地跌坐在地毯上，精心打理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惊恐万分的脸。
顾霆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瑟瑟发抖、试图模仿那份脆弱无助的女孩，眼神里的厌恶和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你，”他用手指着安雅，声音冰冷得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以为穿上几件像她的衣服，学几个表情动作，就能沾上她的光了？简直可笑至极！”他眼中的怒火燃烧得更旺，那是一种被严重冒犯的愤怒，“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学她？！”
最后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安雅的心上，也砸在林薇薇苍白如纸的脸上。安雅再也抑制不住，巨大的恐惧和屈辱让她失声痛哭起来，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顾霆琛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女孩，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更深的厌恶。他猛地抓起旁边水晶茶几上那杯林薇薇刚给他倒的、价值不菲的罗曼尼康帝，看也没看，狠狠朝着安雅脚边的地毯砸去！
“砰——哗啦！”
猩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迸溅开！晶莹剔透的水晶酒杯瞬间碎裂成无数锋利的碎片，有几片甚至溅到了安雅的白裙上，留下刺目的红痕！
“滚！”顾霆琛的声音如同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力量，在奢华的包厢里轰然炸响，“立刻给我滚出去！”
安雅被这声怒吼和近在咫尺的碎裂声吓得魂飞魄散，连哭都忘了。巨大的求生本能让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根本不敢看任何人，像只受惊的老鼠，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冲向包厢门口。
厚重的包厢门被她哆哆嗦嗦地拉开，又“砰”地一声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令人窒息的恐怖气压。
包厢内，一片狼藉。酒液在昂贵的地毯上蔓延。碎裂的水晶渣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林薇薇僵在原地，精心描画的脸上一片惨白，精心准备的笑容早已碎裂无踪，只剩下极度的难堪和恐慌。她看着顾霆琛盛怒至极、如同被触犯了绝对禁忌的侧影，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发抖。
完了！
弄巧成拙！
顾霆琛缓缓转过身，那双燃烧着怒火和一种林薇薇从未见过的、冰冷刺骨情绪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她。
“林薇薇，”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比刚才的咆哮更令人心悸，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扎进她的耳膜，“收起你那些不入流的小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