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外,一号地块。
好家伙!这工地现场,已经不能用“热火朝天”来形容了,那简直就是个24小时不间断、超大功率运行的巨型蜂巢!而且是那种被捅了之后进入狂暴状态的超级蜂巢!
四层高的木质楼阁骨架,如同洪荒巨兽的骸骨,巍然矗立,在冬日的阳光下投下大片令人心悸的阴影。骨架之上,蒯祥如同人形蜘蛛侠,带着一群身手矫健的工匠在梁架间飞檐走壁(主要是腰上拴着安全绳),叮叮当当地铺设着乌黑油亮的瓦片,安装着雕花繁复的门窗。敲击声、号子声、木料摩擦声、瓦片碰撞声,交织成一首永不停歇的“基建狂想曲”,日夜轰鸣,声震半个正阳门!
然而,这震撼的骨架之内,却是一片巨大的、令人心头发慌的空荡。
一万名员工!
这个如同天文数字般的指标,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李拾的心口,让他感觉呼吸都带着点铁锈味儿。旗舰店不是光有个壳子就行的!跑堂的、扛包的、做饭的、算账的、看场子的、送信的…从底层力夫到中层管理,方方面面,海了去了!上哪儿去划拉这一万张嘴、一万双手?
压力山大?不,这压力堪比五指山!
李拾大手一挥,祭出了终极大招——人海战术!
一夜之间,应天府的大街小巷、城门桥洞、茶楼酒肆的布告栏、甚至公共茅房的土墙上,都被一种魔性的告示强势刷屏:
**【“熊猫驿站”京师旗舰店·万人急招令!】**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一万个饭碗!)**
**岗位海量!总有一款适合你!**
**伙计(腿脚麻利嘴皮子溜)、力夫(肩能扛鼎气死牛)、厨娘(颠勺如风香十里)、跑堂(八面玲珑笑迎客)、账房(算盘珠子噼啪响)、护卫(眼神凶煞镇场王)…**
**还有绣娘、浆洗、仓管、信使、马车夫、夜香郎(划掉)…岗位过万!虚位以待!**
**待遇?包三餐!管饱!(真香居标准,懂?)**
**月休两天!(比皇上还多休一天!惊不惊喜?)**
**年底…发猪!(活的!膘肥体壮!回家过年有排面!)**
**要求?识字优先!(会写自己名字算不算?算!)**
**有力气就行!(能搬动一袋米?恭喜你,达标!)**
**报名地点:正阳门外工地东侧·巨型蓝棚区!(认准熊猫旗!)**
这告示,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摁进了京师这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深水里!
瞬间炸锅!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东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正阳门外工地东侧,那片临时搭建、覆盖着巨大靛蓝色油布、插满了熊猫旗帜的招工棚区前…
卧槽!那场面!
一条由密密麻麻人头组成的“巨龙”,从棚区门口开始,沿着官道,蜿蜒曲折,一路排出去!一眼望不到头!其壮观程度,直接碾压了当年科举放榜时贡院门口的盛况!人声鼎沸,嗡嗡作响,仿佛百万只苍蝇在开趴体!
维持秩序的驿卒和临时雇来的帮闲,嗓子都喊劈叉了:“排队!都排队!别挤!踩到人了!后面的!别往前拱了!再挤今天不招了!” 然并卵,人群依旧像海浪一样涌动。
这队伍的成分,那叫一个光怪陆离,堪称大明洪武版“众生相”大赏:
* **丐帮代表队:**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窝深陷,但一双双眼睛里却燃烧着对“包三餐”三个字最原始、最炽热的渴望!仿佛那告示上画的不是文字,是香喷喷的肉包子和大米饭!
* **老兵不死营:** 缺胳膊的,少腿的,脸上带疤的,腰背佝偻却努力挺直的退伍老卒。他们眼神锐利如鹰,沉默地排在队伍里,用仅存的手臂或挺直的脊梁,无声地证明着自己“尚能饭否”!一个独臂老兵,用仅剩的右手死死攥着一块磨得发亮的腰牌,指节泛白。
* **巾帼娘子军:** 一群群粗手大脚、面色黝黑或蜡黄的浣衣妇、浆洗婆子。她们互相拉扯着衣袖,低声交谈,脸上带着忐忑又期待的红晕,眼神不断瞟向“厨娘”、“浆洗”的牌子。一个年轻些的小媳妇,紧张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
* **儒林“再就业”组:** 几个穿着半旧儒衫、浆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落魄书生,满脸纠结地混在满是汗味和尘土的人群里。他们努力维持着读书人的最后一丝体面,眼神却时不时飘向“账房”、“文书”的牌子,透露出对“年底发猪”这种“粗鄙”福利既鄙夷又渴望的复杂光芒。其中一个老秀才,怀里紧紧抱着几卷书,仿佛那是最后的尊严。
* **街溜子观光团:** 几个油头粉面、眼神飘忽的混混也挤在人群里,嬉皮笑脸地东张西望,显然不是真心找活,更像是来凑热闹或者看看有没有油水可捞。
招工棚区入口,临时搭起了一个半人高的简陋木台。
木台上,站着一个穿着靛蓝色“便民”围裙(背后印着巨大的、抱着辣条的熊猫头)、努力板着小脸、试图营造“hR总监”威严感的少年——李小二!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铁皮喇叭,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深吸一口气,对着喇叭,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早已演练过无数遍的开场白,可惜因为紧张和激动,声音又尖又飘,还带着点破音:
“肃——静——!都——给——我——排——好——队——!”
“听好了!识字儿的!会扒拉算盘珠子的!站左边那个棚子!那边有考卷!写名字算加减法!”
“有膀子力气!能扛大包走十里的!站右边棚子!那边有石锁!拎起来走两步瞧瞧!”
“想进后厨颠勺的!想穿针引线做绣活的!站中间那个棚子!带把手的锅和绣绷等着呢!”
“一个一个来!别挤!挤也没用!插队的一律叉出去!永不录用!”
吼完,李小二把喇叭往旁边一丢,蹭地跳下木台,一屁股坐到中间最大的那张面试桌后面。桌子前瞬间排起了长队。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第一位选手:独臂老兵。**
老兵走到桌前,仅存的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牌上,腰杆挺得笔直,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李小二(努力严肃):“大叔,您这…身板,想应聘啥岗位?”
老兵(声音洪亮,带着辽东口音):“报告…掌柜!右手没了,左臂能提两百斤麻袋!看仓库,巡夜,绝不含糊!”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锐芒,“当年在辽东,鞑子围了烽燧,老子…咳,我!就凭一条胳膊,一把破刀,守了三天三夜!没让一个鞑子爬上来!”
李小二(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筒都跳了起来):“好!要的就是这股子狠劲儿和责任心!仓库夜巡队队长!就你了!工钱按队长级开!记上!” 旁边负责登记的伙计赶紧奋笔疾书。
老兵身体猛地一震,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挺直胸膛,对着李小二重重抱了抱拳,转身大步走向“护卫”棚区,背影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量。
**第二位选手:怯生生浣衣女。**
浣衣女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掌…掌柜的,俺…俺想试试厨娘…”
李小二(放缓语气):“大姐,会做饭不?在家常做啥?”
浣衣女(稍微放松):“会…会熬粥,烙饼…家常菜也…也会点…”
李小二(来了兴趣,用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烙饼?能烙多大?有这么大吗?锅盖那么大?”
浣衣女被这夸张的动作逗乐了,紧张感消散不少,忍不住噗嗤一笑,也用手比划了一下,声音大了点:“能…能比那还大点哩!俺家男人一顿能吃三张!”
李小二(一拍大腿):“成!就冲你这烙饼技术!后厨帮工!先去烙两张样品饼!过关就留下!管饱!” 他指了指后厨棚子。
浣衣女喜出望外,连声道谢,脚步轻快地跑了过去。
**第三位选手:油头粉面混混。**
混混嬉皮笑脸地挤到桌前,一股劣质脂粉香风扑面而来:“嘿嘿,小掌柜,您看我这身板,这机灵劲儿,当个跑堂领班…”
李小二(鼻子猛地一皱,露出极度嫌弃的表情,用手在鼻子前使劲扇风):“嚯!离远点离远点!身上啥味儿?熏死个人!我们‘熊猫驿站’是便民利民、清新脱俗的地方!不是秦淮河边的画舫!你这脂粉气太重,影响我们企业形象!pass!下一个!”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
混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想纠缠,被旁边两个膀大腰圆的驿卒“客客气气”地“请”出了队伍。
**第四位选手:怀抱书本老秀才。**
老秀才颤巍巍递上名帖,上面写着“童生王守拙”,语气带着读书人的矜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老…老夫…”
李小二(挠头):“老先生,失敬失敬。不过…咱这暂时不缺账房先生了,跑堂吧…您老这身板…” 他看了看老秀才单薄的身形和花白的胡子。
老秀才急了,也顾不上矜持了,语速飞快:“老夫!老夫可以教伙计们识字!开蒙!写招牌!写告示!写银票封签!保管写得方正大气!比那钱庄的也不差!”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书,仿佛那是最后的筹码。
李小二(眼睛瞬间亮了,像发现了宝藏):“哎哟!人才啊!扫盲班!企业文化!形象工程!这不就齐活了嘛!” 他激动地站起来,“王老先生!‘夜班神教’扫盲班总教习!就您了!专门教伙计们认字算数写家书!工钱从优!年底…发双份笔墨纸砚!”
老秀才愣住了,随即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嘴唇哆嗦着,连连作揖:“多谢掌柜!多谢掌柜知遇之恩!老朽…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李小二金句频出,时而犀利如刀(怼混混),时而跳脱如兔(比烙饼),时而眼光毒辣(识老兵),时而慧眼识珠(聘秀才)。虽然面试桌被拍得砰砰响,嗓子也快喊哑了,但效率却奇高无比!队伍在他时而严肃时而逗比的主持下,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蠕动着。
一万人的缺口,在这条由无数底层渴望、生活所迫和一丝丝对未来的希冀汇聚成的、蜿蜒数里的人肉长龙面前,似乎…也并非不可逾越的天堑。
棚区后方临时搭建的二层小木台上,李拾默默看着下方喧嚣而充满生机的招工现场,看着李小二那忙碌却逐渐褪去青涩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仿佛看到,一万颗螺丝钉,正被一双无形的手,精准地拧向“熊猫驿站”这台即将轰鸣启动的庞大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