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稀薄，阳光试图刺破云层，给荒山野岭带来些许暖意。但这暖意一靠近石硬，就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他只感到一片温吞的凉。
他弓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崎岖小路上，努力运转着那粗陋的敛息术，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个赶路的病痨鬼，而不是刚从坟堆里爬出来的新鲜尸体。效果嘛……马马虎虎，至少路过一只野兔时，那兔子只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直接吓晕过去。
“左拐，前面那山头背后，死气稍浓些，像是个贼窝或者废弃矿坑。”老怪物在他识海里指挥，语气依旧嫌弃得像在指点他去垃圾堆翻吃的，“快点挪！你这速度，凡人的乌龟都比你利索！”
“闭嘴……我这浑身……零件都快散架了……”石硬喘着粗气回骂，每走一步，胸口那还在缓慢修复的窟窿都扯得他眉心直跳。那死灭道源修复伤体的方式堪称粗暴，就是把破碎的地方用冰冷的死气强行“粘”起来，能不动就行，美观舒适度根本不在考虑范围。
翻过一个小山坡，一片简陋的木质寨墙出现在眼前。寨门歪歪斜斜，挂着一块破木牌，上面用红漆歪扭地写着“黑风寨”三个字，旁边还画了个骷髅头，可惜画功太差，看起来像个咧嘴傻笑的土豆。
几个穿着混杂皮甲和布衣、面露凶悍之气的汉子正围在寨门旁，中间地上似乎躺着个人，还有哭喊声传来。
“啧，凡俗匪类，蝼蚁争食。”老怪物兴趣缺缺。
石硬却眼神一凝，下意识地躲到一块山石后面。他现在可没本事硬闯什么山寨，哪怕只是个贼窝。
只见一个穿着绸缎、但此刻已满是尘土和脚印的胖商人，正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各位好汉！各位大王！小的实在……实在就这点钱了！货值都被上次那波好汉……不是，那波天杀的给劫了啊！求大王们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一个脸上带刀疤的头目一脚踹在他肩上：“呸！哭穷？老子看你这身肥膘就不像没油的！搜！”
旁边两个小喽啰嬉笑着上前，粗暴地扯开胖商人的行李和衣襟，翻出几个银锭和一些散碎铜钱。
“就这点？”刀疤脸显然不满意，眼神一狠，“妈的，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宰了喂后山的狗！”
胖商人顿时吓得瘫软在地，尿骚味弥漫开来。
石硬皱紧眉头。他不是圣人，自身难保，更没心思管闲事。但……
就在喽啰举刀的刹那，那胖商人绝望中猛地掏出一块贴身藏着的玉佩，高高举起：“等等！大王！这……这个！祖传的宝玉！能辟邪的！值……值很多钱！”
那玉佩质地寻常，但雕刻古怪，透着一股微弱的、令人不舒服的阴冷气息。
刀疤脸接过玉佩，掂量一下，撇撇嘴：“什么破玩意……”随手就要扔掉。
“嗯？”石硬识海里的老怪物却突然发出了轻咦，“这玉佩……有点意思。上面附了一丝极淡的‘碎魂怨念’，对凡人无大用，反而招灾引祸，但对你现在这破烂身子，倒是能稍微补一补，比那指环渣渣强点。”
石硬眼睛瞬间亮了。
吃的！
他现在看什么都像移动的干粮袋！
眼看刀疤脸要把玉佩丢开，石硬脑子一热，也顾不上什么敛息术了，猛地从山石后窜出来，哑着嗓子喊道：“刀下留人！那玉佩……我要了！”
他这一嗓子，把双方都吓了一跳。
寨门口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
只见来人衣衫褴褛，沾满黑红污渍，脸色苍白得像鬼，身子摇摇晃晃，仿佛风一吹就倒。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刀疤脸手里的玉佩。
刀疤愣了片刻，随即勃然大笑：“哈哈哈！哪来的痨病鬼？找死找到你黑风爷爷门口了？还你要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他身后喽啰们也哄笑起来，显然没把石硬放在眼里。
石硬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冲动是魔鬼。他硬着头皮，努力让自己站直些，模仿着以前听说书先生讲的江湖口吻，压低声音道：“此物……不祥。你们拿着，恐有血光之灾。交给我，是为你们好。”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刀疤脸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快出来了：“哈哈哈！血光之灾？老子就是血光本光！还为我们好？小子，你莫不是失心疯了？赶紧滚！不然老子连你一起剁了喂狗！”
石硬嘴角抽搐，心里把老怪物骂了一百遍。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眼看刀疤脸失去耐心，又要对那商人下手，石硬急中生智，猛地运转死灭道源！
他无法调用太多力量，但让一丝精纯的死寂之气透体而出，笼罩周身还是能做到的。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周围温度骤降！他脚下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灰败之色。他抬起眼，瞳孔深处那点幽光闪烁，配合着他一身血污和破烂衣衫，在这山寨门口显得格外诡异。
“我再说一次，”他的声音也变得幽冷起来，带着某种非人的空洞，“那玉佩，给我。”
笑声戛然而止。
刀疤脸和喽啰们脸上的嬉笑僵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阴冷气息，这鬼一样的眼神……难道真撞邪了？
那胖商人更是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刀疤脸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石硬不答，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那玉佩。指尖，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缠绕。
喽啰们发一声喊，吓得差点扔了刀。
刀疤脸脸色变幻，看看玉佩，又看看诡异无比的石硬，最终一咬牙，像是扔烫手山芋般把玉佩丢了过去：“妈的！真晦气！拿去拿去！赶紧滚！”
石硬一把接住玉佩，触手冰凉，那丝微弱的怨念死气让他丹田的道源微微一跳。
他不敢多留，生怕露馅，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努力让自己的背影显得高深莫测，而不是踉跄虚弱。
直到走出老远，彻底离开黑风寨的视线，他才腿一软，差点栽进旁边沟里，赶紧扶住棵树大口喘气，后背全是冷汗。
“刺……刺激！”
识海里，老怪物的评价慢悠悠响起：“演技浮夸，气息控制粗糙，漏洞百出。若非一群蠢贼，稍有见识者便能看穿。不过……哼，结果倒是不错。”
石硬没力气跟他斗嘴，摊开手掌，看着那枚阴冷的玉佩，感受着里面那丝对他而言堪称“滋补”的能量，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饭票……get！”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揣好，抬头辨了辨方向。
“前辈，接下来往哪走？死气……更浓的地方？”
“嗯，往东南。那边死气汇聚，似有古战场遗迹或万人坑。够你……吃一阵子了。”
石硬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拖着依旧疼痛但似乎轻快了些许的身体，再次踏上征程。
阳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略显孤单的影子。
影子怀里，揣着一块能“吃”的玉佩。
这复仇之路，总算有点实实在在的盼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