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管事走后,破庙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阳光从门口斜照进来,光柱里灰尘飞舞,却暖不透林闲手脚的冰凉。
半天。只有半天时间。
他坐立难安,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小小的破庙里来回打转。几次探头出去,又飞快缩回来。巷口偶尔经过的人,看打扮像是普通的贩夫走卒,可那眼神扫过破庙时,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宝儿啃完了最后一点硬饼渣,舔舔手指,仰头看林闲:“哥哥,转转,晕。”
林闲停下脚步,喘着粗气蹲下来:“宝儿,我们得走了,立刻就走。”
“去哪?”宝儿眼睛亮了一下,“有肉包子吃吗?”
“有,有,只要离开这鬼地方,哥哥给你买一笼!”
林闲胡乱应着,心里一点谱都没有。他现在连一个铜板都掏不出来。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破庙。这里已经彻底暴露了。
他拉着宝儿,再次钻进迷宫般的小巷。这次他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像两只被猎犬追赶的兔子,不停地变换方向,专挑最脏最破、几乎没人走的路径。
【灵犀预警】像一根始终绷紧的弦,时不时就在他后颈吹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气,提醒他周围并不安全。他甚至不敢仔细去想到底是哪一方的人马在盯着他们。
晌午过了,太阳西斜。两人又累又饿,躲在一个废弃的砖窑里喘气。宝儿的小脸垮着,蔫蔫地靠在他身上,不再问肉包子了。
林闲嘴里发苦。这样下去不行,没被抓住先饿死了。他必须弄点吃的,还得找个能捱过今晚的地方。
他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一咬牙。只能再去坊市边缘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点或者讨点吃的。
这一次,他运气似乎好了点。在一个偏僻的巷口,他看到一个卖炊饼的老汉正准备收摊,炉子里还有几个没卖掉的冷饼。
林闲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可怜又诚恳:“老丈,行行好,赏两个冷饼吧,孩子一天没吃东西了……”
老汉瞥了他一眼,又看看他身后饿得没精神的宝儿,叹口气,用油纸包了两个冷硬的炊饼塞给他:“拿去吧,唉,这世道……”
林千恩万谢,几乎要跪下。他拿着饼,拉着宝儿想快点离开。
刚转身,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是之前客栈那个胖妇人!她脸上堆着笑,眼睛却不住地往宝儿身上瞟:“哎哟,小兄弟,可找到你了!带着孩子受苦了吧?听我的,跟我回去,东家说了,条件好商量!绝对亏待不了你们!”
林闲头皮一麻,抱紧饼子,护着宝儿就想从旁边挤过去。
“别急着走啊!”妇人竟伸手想拉他胳膊。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点不耐烦:“王婆子,一边去!这没你的事!”
林闲抬头,心里又是一沉。是李家那个李家管事手下的家丁,正冷冷地看着那妇人。
妇人脸色变了一下,似乎有点怕李家,悻悻地缩回手,嘟囔着走开了。
那家丁转向林闲,脸上没什么表情:“林公子,管事让我来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午时已过,府上还等着呢。”
他的目光扫过林闲手里那两个冷炊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林闲感觉手里的饼像烙铁一样烫。他喉咙发干:“……马上,马上就好。我们……这就去找个地方梳洗一下,总不能这样去见李家主。”
家丁哼了一声,似乎看穿了他的拖延,但也没逼得太紧:“最好快点。天黑之后,外面可不安全。”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小巷,转身走了。
林闲站在原地,直到那家丁的背影消失,才感觉自己又能呼吸了。
他拉着宝儿,几乎是逃进了另一条更黑的巷子。
最终,在天彻底黑透之前,他们找到了一个地方——半截垮塌的土墙形成的夹角,上面搭着几块不知谁扔掉的破木板,勉强能挡点风,里面堆着些发霉的稻草。看起来像是某个流浪汉曾经落脚,又废弃了的地方。
这里好像比土地庙更隐蔽,更不起眼。
林闲把宝儿塞进去,自己也挤了进去。空间狭小,两人几乎贴在一起。他把一个冷炊饼掰开,大半递给宝儿,自己小口啃着那一点点。
饼又冷又硬,刮得嗓子疼。但胃里总算有了点东西。
夜越来越深。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偶尔吹过破木板的缝隙,发出呜呜的轻响。
宝儿吃了东西,靠在他身上,没多久就又睡着了,小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林闲却不敢睡。他睁大眼睛,竖着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灵犀预警】一直安安静静,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点。
也许……也许李家觉得吃定他们了,今晚不会再来?也许其他势力还没找到这里?
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白天的惊恐和奔逃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墙,脑袋一点一点,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他几乎要陷入沉睡的那一刻——
后颈猛地一凉!
像是一滴冰水顺着脊椎滑下去!
林闲瞬间惊醒,睡意全无!心脏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死死咬住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屏住了。
【灵犀预警】!有危险!很近!
他猛地想起系统另一个功能——【破妄真瞳】!虽然消耗巨大,但现在顾不上了!
他集中那点微弱的虚像值,心里低吼:开!
眼睛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微光,视野变得有些不同。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挪动头部,从破木板的缝隙里往外看。
外面月色黯淡,小巷里一片模糊的昏暗。
什么都没有。
是他太紧张了?
不!那股冰冷的危机感还在!
他拼命催动【破妄真瞳】,眼睛瞪得发酸。终于,在对面那堵破墙的阴影里,他捕捉到了一点极其模糊的轮廓!
那不是完整的一个人形,更像是一团稍稍浓于周围夜色的阴影,几乎完全融入了黑暗里,没有任何气息泄露。
但那阴影的顶端,似乎有两点极其微弱的反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藏身的这个破烂窝棚!
林闲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薄的衣衫。
有人!就在外面!盯着他们!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一动不敢动,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假装自己还在沉睡,只有胸腔里的心脏疯了一样地擂动。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阴影里的目光,像冰冷的针一样,刮过他的脸,又落在他身边熟睡的宝儿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假装熟睡的呼吸变得艰难,身体因为紧绷而开始微微发抖。
那团阴影似乎动了一下。
林闲的心跳骤停。
但阴影并没有靠近,只是无声无息地,像水一样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消失了。
后颈那冰冷的预警感,也随之慢慢褪去。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四肢都冻得发麻,林闲才敢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松懈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离水的鱼,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冷得直打哆嗦。
他低头,看着依旧熟睡的宝儿,小脸上还带着一点不知世事的安宁。
一股巨大的后怕和绝望攫住了他。
完了。这个地方也被发现了。
刚才那个人……是谁?之前跟踪他们的人?李家派来监视的?还是其他势力?他为什么只是看着?是在评估什么?还是……在等什么?
他不敢再想下去。
这个勉强能遮风的破烂窝棚,此刻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透明的囚笼。
他抱着宝儿,在冰冷的黑暗中蜷缩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不能再待了。天亮之后,必须走。哪怕毫无目的地流浪,也比留在这里等死强。
可是,又能去哪里呢?
夜色浓重,像化不开的墨,将他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