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肥原良介的死,像一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面,在山城军统的最高层,直接炸开了锅。
罗家湾,戴笠的官邸。
书房里的空气,冷得跟地窖似的,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
戴笠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一张脸黑的能滴出水来。他十指交叉搁在桌上,那双跟刀子似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楚风,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给活剐了。
“自尽了?”
戴笠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跟冰碴子似的,扎的人骨头缝都疼。
“活捉的时候还好好的,送去你那七号楼,审了半个月,人就没了?”
楚风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就那么平静的回望着戴笠那要杀人的目光。
“老板,土肥原良介是帝国最顶尖的特务,意志力强的跟怪物一样。我的人,已经尽力了。”
他把一份审讯报告,不轻不重的推到桌子中间。
“不过,他死之前,总算还是撬开了一点。”
戴笠的眼神在楚风脸上刮了十几秒,才慢悠悠的挪到那份报告上。
“八岐计划。。。伪钞风暴。。。白狐?”
他一个词一个词的念着,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对于那个什么“八岐计划”,听起来就太大太空,他打心底里不信。
至于那个“伪钞风暴”,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钱的事儿,是财政部那帮穷酸秀才该头疼的,他军统是党国的刀,只管杀人,不管算账。
他的手指,最后点在了“白狐”那两个字上。
“这个白狐,什么路数?”
“不知道。”楚风摇头,“土肥原说,这是个幽灵,档案里根本没这号人。但能肯定的是,他就是土肥原的接班人,也是‘伪钞风暴’计划的真正操盘手。”
戴笠往后一靠,身体陷进椅子里,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发出“笃,笃”的闷响。
他没再追问“白狐”的事。
土肥原良介死了,死在了他“阎王殿”的地盘上。
这就意味着,不管楚风从那张嘴里挖出了多少东西,线索到这就断了。
死无对证。
什么“八岐计划”,什么“伪钞风暴”,都成了楚风的一面之词。
戴笠甚至在想,这会不会是楚风这小子为了揽权,故意夸大,甚至是瞎编出来的东西。
毕竟,这小年轻的心思,那叫一个深,手段那叫一个狠,狠的连他这个“谍王”都有点发毛。
“土肥原良介一死,山城里的日谍群龙无首,正是我们扩大战果的好时候。”
戴笠收回了那种审视的眼神,语气也冷了下来,一板一眼的说,“‘白狐’跟‘伪钞’的事,我会让二处去跟。你的‘阎王殿’,最近风头出的够多了,该收一收了。”
这是敲打,也是警告。
楚风的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知道,戴笠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也对,一个看不见摸不着,连是真是假都不知道的“白狐”,分量哪比得上土肥原良介这条大鱼?
“是,老板。”
楚风很平静的应了一声,没再多废话。
从戴笠办公室出来,山城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照在身上却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
楚风抬头看了看蓝的有点假的天,眼神黑的像深潭。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成型。
而他,得一个人扛了。
~~~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东京。
日军参谋本部,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里。
气氛压的人喘不过气。
一个陆军大将,狠狠一巴掌把电报拍在桌上,气的浑身发抖。
“八嘎!奇耻大辱!!帝国的精英,土肥原将军的亲弟弟,居然。。。居然死在了支那人的牢里!”
“这不光是土肥原家族的耻辱,更是我们整个帝国陆军的耻辱!!!”
他的吼声在密室里打转,但没人搭理他。
在座的几个高级将官,一个个脸跟锅底似的,屁都不放一个。
过了好一会儿。
坐在主位上,一个挂着元帅军衔的老头,才慢悠悠的睁开了眼。
那双看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蛇一样的阴冷。
“耻辱,只能用血来洗。”
他的声音又沙又慢。
“命令‘鬼面’,立刻出发。”
“鬼面”!
听到这个名字,刚才还一个个牛气冲天的将军们,全都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害怕。
那不是一支军队。
那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是帝国手里最锋利,也最见不得光的一把刀。
元帅的声音还在继续,冷冰冰的,听不出一点感情。
“告诉他们,我不要活口,也不要情报。”
“我只要那个‘活阎王’,还有他手下‘阎王殿’所有人。。。的脑袋。”
~~~
山城,七号楼。
土肥原良介死后,关于“白狐”跟“伪钞风暴”的调查,直接卡壳了。
苏月璃把所有情报网都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一个叫“白狐”的日谍。
刘三金跟王大力带着人,把山城的银行,黑市钱庄全跑遍了,也没发现有假钞大规模冒出来。
所有的一切,都像土肥原良介死前开的一个恶毒玩笑。
整个“阎王殿”,都闷在一股说不出的迷茫里。
只有一个人,还在自己的岗位上,不紧不慢的忙着。
电讯科,林晚秋的专属实验室。
这里是整个七号楼最安静的地方,只有各种仪器运转的轻微“嗡嗡”声。
林晚秋坐在那台被她叫作“捕风者”的,由无数线路,旋钮组成的大家伙前面,戴着耳机,整个人专注的好像灵魂出窍了。
她的工作,无聊透顶,又需要变态一样的耐心。
每天二十四小时,对着山城上空成千上万的无线电波,进行无差别扫描,记录,还有分析。
从军事密电,商业通讯,再到普通市民听的广播。。。
她就像个老渔夫,一天又一天的,在这片电波组成的无形大海里撒网,就希望能捞到一丁点儿不正常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指针慢慢滑向了午夜。
就在林晚秋眼睛发酸,准备站起来歇会儿的时候。
“滴——”
耳机里,突然炸开一声极其微弱,却又尖锐到刺耳的怪声!
林晚秋整个人猛的一僵,什么疲劳,什么困意,一瞬间全飞了!
她的两只手快成了虚影,在面前那排复杂的旋钮跟按键上疯狂操作!
捕捉!分析!锁定!
但是,那个信号,就像个最滑头的鬼,只闪了一下,可能一秒都不到,就彻底没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该死!”
林晚秋懊恼的骂了一句,但手上的动作根本没停。
她调出刚才那一秒的所有频谱数据,一行行能把数学家看死的波形图,瞬间糊满了整个屏幕。
她的瞳孔,在蓝幽幽的屏幕光下,亮的吓人。
加密方式。。。完全没见过!
信号制式。。。闻所未闻!
压缩率。。。高到离谱!
林晚秋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这个信号的专业水平,已经把她以前遇到的所有对手,包括那个“影”小队,甩开了不知道多少条街。
这不是一个情报站。
这简直是。。。降维打击。
她逼着自己冷静,大脑跟超级计算机一样飞速运转。
无数被忘在犄角旮旯里的知识碎片,在她脑子里疯狂的碰撞,筛选,重组。
突然!
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的脑海!
她猛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到实验室角落一个落满灰的书架前,从最底下,抽出来一本厚厚的,书页都黄了的德文书。
《特种作战环境下的超短波通讯协议——1935年柏林军事学院内部教材(孤本)》。
她的手指因为激动都在发抖,飞快的翻着书页。
终于,她停在了其中一页。
那上面,记录着一种早就被德军淘汰的技术,是专门给单兵渗透作战设计的通讯协议。
这种协议,为了追求绝对的隐蔽,用了随机跳频,瞬时发射,还有一种复杂到变态的伪随机加密算法。
这技术理念,起码领先现在二十年!
而书上记录的那个协议的频谱特征,跟她刚才抓到的那个“幽灵信号”,几乎。。。一模一样!
“嗡——”
林晚秋感觉脑子像是被人拿大锤给砸了,一片空白。
一股凉气,从尾巴骨一路窜到天灵盖,冷的她浑身僵硬!
她手里的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的脸,一瞬间白的跟纸一样,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也顾不上去捡书,跟丢了魂儿似的,跌跌撞撞冲出实验室,冲向走廊尽头那间永远亮着灯的办公室。
“砰!”
办公室的门被她一把撞开。
正在沙盘前琢磨什么的楚风,猛的抬头,看到的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林晚秋。
她头发乱糟糟的,那双平时总有点怯生生的眼睛里,现在全是凝重跟。。。恐惧!
“组长!”
她的声音因为跑得太急,加上心里的惊骇,又沙又尖。
“他们。。。他们来了!”
楚风的瞳孔,猛的一缩。
他盯着林晚秋,一个字一个字问:“谁来了?”
林晚秋大口喘着气,想让自己缓一缓,但声音里的哆嗦怎么也藏不住。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刚才,我抓到了一个信号。”
“它的专业程度,比‘影’小队高太多了。。。不,它跟我们以前碰到的所有敌人,根本不在一个次元!”
她抬起头,用一种像是说梦话,又全是恐惧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那不是情报站,也不是普通的军队。。。”
“那更像是。。。一支从地狱里爬出来,只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