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坡。
光听这名, 就够不吉利的。
夜色跟浓墨似的, 粘稠的化不开。山风阴嗖嗖的, 刮在脸上, 就像有无数冰冷的小手在挠你, 一阵阵的钻心刺骨。
这是山城西郊最偏的一条山路, 连着市区跟白公馆, 因为坡陡弯急, 两边好多都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平时车马根本不敢走, 所以才得了这么个吓人的名字。
这会儿, 在这片黑的让鬼都得迷路的地方, 一道道黑影, 跟幽灵似的, 悄无声息的融进了山石跟草木中间。
阎王殿的主力, 到了。
楚风站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冰冷的夜风吹的他衣角猎猎作响。他没看那条蛇一样弯弯曲曲的山路, 反而扭头看身边的李铁柱。
“铁柱, 你要是鬼面的狙击手, 你选哪儿？”
李铁柱不爱说话, 抬手一指左前方大概一千米外, 一块凸出来的, 视野贼开阔的山岩。
“那里。”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 就跟他的枪法一样。
那是整个断魂坡的最高点, A点。从那儿能看遍整条山路, 一点死角没有, 简直是教科书里吹上天的完美狙击点。
“很好。”楚风嘴角扯出一个森然的弧度, “我命令你, 放弃那里。”
什么？！
李铁柱当场就愣住了, 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 第一次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放弃最好的狙击点？这命令是个狙击手都想不明白。
楚风没解释, 只是用手指了指右边下面, 一个被几块大石头挡住, 长满了矮树丛的洼地。
“你的主狙击位, 在那儿。”
李铁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眉头一下就拧成了个疙瘩。
那个位置, 视野差到离谱, 只能勉强看到断魂坡的第三, 第四个弯道, 而且特别容易被下面路上的火力给反压。
这特么是教科书里那种第一个就要划掉的垃圾位置。
“老板。。。”
李铁柱想说点什么, 但楚风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眼神像一潭死水, 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压力。
李铁柱不说话了。
他没再多问, 只是重重的点了下头, 扛起他那杆宝贝狙击枪, 像只猫一样, 悄无声息的溜进了那片洼地。
这是一个王座。
一个专门给敌人准备的, 充满了致命诱惑的假王座。
接着, 楚风又指了指李铁柱身后更远的地方, 一道几乎跟山体融为一体, 根本不起眼的峭壁裂缝。
“那儿, 是你的备用狙击位。”
李铁柱身体猛的一震, 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懂了。
彻底懂了！！！
那个所谓的王座是诱饵, 一个故意卖给对面狙击手的假目标。只要对面的狙击手被那个位置骗了, 一开枪暴露自己, 那么, 藏在幽灵狙击位的自己, 就能从他最想不到的角度, 给他来一下狠的！
这是狙击手之间的决斗, 更是心理战。
老板他。。。居然连对面狙击手会怎么想, 都算计到了骨子里！
李铁柱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再看楚风的眼神, 除了敬畏, 还多了点恐惧。他用力吸了口气, 把两发黄澄澄的, 刻着十字的特制子弹, 郑重的压进了弹仓。
夜色里, 幽灵就位了。
“大力！”楚风又喊。
“到！”
王大力扛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 壮的跟个铁塔一样出现在楚风面前, 眼睛都红了, 里面全是火。
“你们的位置, 在那条路的两边。”
楚风指着断魂坡的后半段, 那是鬼面小队在沙盘上给自己规划的安全撤退路线。
“把你们所有的家伙, 全给老子埋那儿去。我要那条路, 变成一条真正的, 只能进不能出的黄泉路！”
“是！老板！”
王大力咧开嘴, 露出一口白牙, 笑的像要吃人。他带着手下那帮同样憋了一肚子火的兄弟, 扛着重机枪, 迫击炮, 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夜色里。
他们不是去埋伏, 他们是去断后。
断敌人的后路。
就在这时, 一辆军用卡车从远处开过来, 停在了断魂坡的入口。
车上跳下来一个挂着上尉军衔的军官, 一脸傲气的走到楚风面前, 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报告楚长官, 军统局直属卫队奉命抵达, 请指示！”
这是戴笠的精锐, 也是楚风计划里, 最完美的一块肉盾。
楚风脸上立刻换上一副焦急又凝重的表情, 快步迎上去, 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张上尉, 你们来的太及时了！敌人火力猛, 战术专业, 我们人手正缺！”
他说话的语气, 充满了依赖跟倚重。
那张上尉果然很吃这一套, 拍着胸脯保证, “楚长官放心！我们卫队, 打的就是硬仗！您说吧, 让我们守哪儿？”
楚风拉着他走到简易的沙盘前, 指着断魂坡最险要, 最核心的正面地带, 用一种无比诚恳的语气说,
“张上尉, 这段路, 是敌人最可能猛攻的地方, 也是整个防御圈的心脏。我的人, 经验不够, 怕是顶不住。这块最硬的骨头, 只能拜托你们这些真正的精锐了！”
这话, 一半是捧, 一半是激。
张上尉听的热血上头, 想都没想, 一口就答应了。
“没问题！楚长官, 您就瞧好吧！只要有我们卫队在, 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过去！”
他带着满脸的自负, 还有建功立业的渴望, 领着他的部队, 雄赳赳气昂昂的开进了那个楚风特意给他们选的, 最华丽的绞肉机阵地。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 楚风脸上那副感激的表情瞬间消失, 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一切就绪。
他戴上耳机, 接通了所有频道。
“月璃。。。不, 情报科, 医院那边什么情况？”
耳机里, 传来一个有点虚弱, 但无比坚定的声音, 是硬撑着身体在后方坐镇的苏月璃。
“一切正常。李铁柱的人已经全部到位, 中央医院从现在开始, 就是一座真正的堡垒。”
“晚秋, 通讯呢？”
“组长, 所有通讯线路畅通, 捕风者已经锁定目标区域, 随时可以进行电子压制。”林晚秋的声音又清脆又稳。
“三金, 外围清干净了？”
“老板放心！方圆五里之内, 连个打更的都给请走了, 保证没人打扰您看戏！”
很好。
陷阱套着陷阱, 杀局连着杀局。
所有的一切, 都已经准备好了。
楚风抬起头, 看向远处那条黑漆漆的山道。
夜幕的尽头, 一束微弱的车灯光, 像鬼火一样, 亮了起来。
一辆黑色的, 车顶画着红十字的福特救护车, 在几辆军用卡车的护卫下, 正慢悠悠的, 朝着断魂坡这边开了过来。
那是戴笠部队护送的灵车。
里面, 躺着土肥原良介那具早就凉透了的尸体。
楚风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灯光, 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 冰冷又疯狂。
他拿起通讯器, 声音轻的像魔鬼在耳边低语, 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个阎王殿成员的耳朵里。
“演员, 就位了。”
“观众, 进场了。”
“现在。。。”
“拉开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