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确定了对方是幽灵，但光凭一份不存在的花名册，还不够。想在军统局的嘉奖大会上，公开抓一个模范工人？这点证据根本站不住脚。
特别是在土肥原良介这种级别的对手面前，证据链上但凡有一丁点儿瑕疵，整个行动都可能直接玩完。
苏月璃需要一个铁证，一个让他没法狡辩的，发生在现场的，能直接定罪的行为证据。
她要亲手撕下李四那张完美的过分的人皮面具。
指挥部里，几个年轻情报员看看那份干净到吓人的假档案，又看看苏月璃那张冷得能冻死人的脸，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没辙了。
“苏副科长，现在咋办？”一个胆子大点的忍不住小声问，“总不能。。。就这么冲进去抓人吧？万一抓错了，在戴老板眼皮子底下，咱们。。。”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在戴笠亲自坐镇的场子，搞出这种级别的乌龙，整个阎王殿都得跟着完蛋。
苏月璃没理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的目光，还是死死的钉在桌上那张巨大的剧院结构图上，恨不得把图纸烧出两个洞来。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这会儿正闪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像一台算力拉满的差分机，疯狂的推演着每一种可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离王启年安放的炸弹爆炸，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钟。
指挥部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压抑得让人快要窒息。
就在所有人快被这死寂逼疯的时候，苏月璃终于动了。
她抬起头，脸上非但没半点焦急，反而勾起一个诡异又带点残忍的笑。
她走到通讯台前，拿起一部连接着行动队内部频道的无线电送话器。
“王大力。”
“在！”耳机里立刻传来王大力那标志性的，中气十足的回应。
“你的人，扮成服务生的那个，叫什么？”苏月璃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一点波澜。
王大力愣了下，好像没想到苏月璃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立刻回答：“报告苏副科长，叫刘二狗，机灵着呢！！ ”
“很好。”苏月璃的指尖在桌上轻轻敲着，像在敲某个人的命运鼓点，“现在，你让他去后台茶水间，端一杯滚烫的开水。”
这个命令，让电话那头的王大力跟指挥部里的所有情报员，都懵了。
端一杯开水？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苏月璃没理会他们的疑惑，继续用那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语调下达指令：
“然后，让他把水送去给那个在检修线路的电工师傅，就说，‘师傅辛苦了，喝口水润润嗓子’。”
“最后...”苏月璃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离那个电工还有两步远的时候，让他不小心滑一跤，把那杯开水，对着他面前的主配电箱，泼过去。”
“轰！”
这个命令，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王大力在那头倒吸一口凉气：“苏副科长，那可是主配电箱啊！一杯水上去，别说短路，搞不好直接就炸了！到时候整个剧院断电，那乐子可就大了！！”
“就是要断电。”苏月璃的声音冷得像刀，“他不是电工么？不是在检修线路么？现在线路出了更大的问题，就让我们看看，这位李四师傅，到底有多专业。”
说完，她不给王大力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挂了通讯。
指挥部里，那几个年轻情报员已经彻底傻眼了。
他们看着苏月璃，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试探一个嫌疑人？
这已经不是什么艺高人胆大了，这简直是在用整个阎王殿的名誉，用戴老板的怒火，去搞一场豪赌！简直就是All in！
但苏月璃，却只是慢悠悠的又举起了那副高倍望远镜，把镜头死死的锁在后台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的呼吸平稳，心跳沉稳，好像接下来的不是生死豪赌，而是她早就写好剧本的一出戏。
...
剧院后台。
叫刘二狗的年轻队员，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他端着那杯热气腾腾，几乎烫手的开水，一步一步，艰难的朝着那个在埋头“工作”的电工走去。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射过来。
有暗处同志们的，有指挥中心的，甚至。。。还有对面钟楼顶上那支冷冰冰的狙击镜。
他每走一步，都感觉是踩在刀尖上。
终于，他走到了那个电工的身后。
那人好像太专注了，连有人靠近都没发现。他身上那件洗到发白的蓝色工装，跟他脸上老实木讷的表情，看着那么和谐，那么真实。
刘二狗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怀疑是不是搞错了。
但他想起了苏月璃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命令。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大声喊道：“师傅，辛苦了！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电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茫然的回过头。
就是现在！！！
刘二狗脚下精准的一滑，身体猛的往前一扑，手里的水杯，划出一道抛物线，对着电工面前那个全是复杂线路跟开关的主配电箱，狠狠的飞了过去！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的盯着望远镜传回的画面。
一个真正的电工，一个把设备看得比命还重的老师傅，看到这一幕的本能反应，绝对是第一时间扑向配电箱，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去保护那台昂贵的机器。
那是刻进骨子里的职业本能。
然而-
那个叫李四的男人，他的反应，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在水杯脱手飞出的千分之一秒，他的身体，没有向前，而是用一种反人类的，像猎豹一样矫健的姿势，猛的向侧后方滑出一步！
一个标准的战术规避动作-侧滑，扭腰，沉肩！
他双眼瞬间眯起，眼神里爆出的，不是对设备损坏的惊恐，而是一种面对未知威胁时，顶级特工才有的，绝对的警惕跟冰冷的杀意！
他的本能，不是保护设备。
是保护自己！！！
这个下意识的，完全违背电工身份逻辑的动作，虽然只有短短半秒，却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把他所有的伪装，都照得一清二楚！
“哗啦-”
那杯水，最后只是泼在了冰冷的墙上，离配电箱还有半米远。
刘二狗也顺势“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夸张的痛呼。
电工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刘二狗跟墙上的水渍，脸上又恢复了那副老实巴交的木讷表情，甚至还带了点手足无措，上前想去扶刘二狗。
“哎哟，小兄弟，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可惜，戏已经演完了。
...
指挥中心里，死一样的寂静。
那几个年轻情报员，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彻底石化在原地。
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跟苏月璃那个疯狂的计划，在他们脑子里反复回荡，最后变成了一股混着震惊跟恐惧的滔天巨浪。
他们终于懂了，这位美得不像话的苏副科长-她的武器，从来不只是那张脸跟那把匕首。
她那颗能看透人心的脑子，才是最要命的。
苏月璃放下望远镜。
她没理会身后那帮已经傻掉的下属，只是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子抓住终极猎物后，忍不住的狂喜跟战栗。
她转身，走到那部红色的，代表最高指挥权的专线电话前，拿起了冰冷的听筒。
电话那头，是楚风，正在另一个房间等着最后的消息。
苏月璃的声音异常冷静，却又带着一丝只有楚风才懂的，属于猎人的兴奋。
“老板，鱼确认了。”
“可以，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