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门修好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半天功夫就传遍了双河堡子。
傍晚时分,陈山河正蹲在院里,用破布仔细擦拭着老爹留下的那套工具。刨刃要亮,凿锋要利,这些吃饭的家伙,得敬着。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探进来一颗脑袋,是屯西头的王老蔫。他搓着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山河,忙着呢?”
陈山河抬起头,认出这是屯里有名的老实人,家里穷得叮当响,但人实在。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王叔,咋了?有事?”
王老蔫蹭进来,指着自家方向,愁眉苦脸:“俺家那吃饭的炕桌,腿儿糟了,前两天一碰,咔嚓一下,差点没把碗摔了……你看,能不能给瞅瞅?俺……俺没啥钱,就拿点土豆行不?”
陈山河心里一动。来了!
他脸上不动声色,点点头:“行啊,王叔,东西在哪?我跟你去看看。”
王老蔫喜出望外,连忙前面带路。
王老蔫家比陈山河家还破败,屋里一股霉味。那张瘸腿的炕桌歪在炕上,一条桌腿齐根断了,用的是寻常的杨木,年头久了,木质确实糟了。
陈山河上手摸了摸断口,又看了看其他三条腿的结构,心里有了数。光是接上断腿不结实,得重新做一条,还得把其他三条腿也加固一下。
“王叔,这腿糟得厉害,光接上不行,得换新的。我给您重新做一条,再把其他几条腿的榫头紧一紧,保准比新的还结实。您看……”陈山河顿了顿,“加工带料,您给……五斤土豆,成不?”
五斤土豆,在这时候不算小数目,但比起做一张新桌子或者去公社找木匠,那是便宜太多了。
王老蔫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成!山河,你可给叔弄结实点!”
“您放心。”陈山河笑了笑,当下就量了尺寸,在王老蔫家找了块差不多的旧木板,借了他家的斧头和锯子,就着昏暗的油灯,叮叮当当干了起来。
他动作麻利,下料、刨平、开榫、组装,一气呵成。不到一个时辰,一条崭新的桌腿就换上了,其他三条腿的榫头也用木楔子敲紧。陈山河还把桌面不平整的地方简单刨了刨。
“王叔,您试试。”
王老蔫用手按了按,又晃了晃桌子,纹丝不动!他脸上笑开了花:“哎呀呀,山河,你这手艺,真行!比你爹不差!等着,叔给你拿土豆去!”
王老蔫从地窖里掏出五个大土豆,个个都有拳头大,还带着泥。陈山河也没客气,用个破麻袋装了,拎着工具箱和土豆,在王老蔫千恩万谢中回了家。
李杏枝正坐在灶膛前发呆,锅里咕嘟着稀粥。看见陈山河拎着半袋子土豆进来,眼睛都直了。
“山……山河哥,这土豆……”
“王老蔫家修桌子挣的。”陈山河把土豆倒在墙角,语气平淡,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晚上添两个土豆,切块扔粥里一起煮。”
李杏枝看着那五个实实在在的土豆,又看看陈山河沾着木屑却异常沉稳的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鼻子又有点发酸。她赶紧低下头,小声应着,手脚麻利地去洗土豆。
这一晚,陈山河家的粥,终于有了点稠乎气。
……
接下来的几天,陈山河像是换了个人。
白天,他按时去队里点卯,该干的农活一点不偷懒——虽然他心里清楚,这集体劳作的日子快到头了。收工后,他就忙着给队部修理那些破旧的桌椅板凳。他的手艺好,干活利索,还不计较工分多少,队长和会计看在眼里,态度也缓和了不少。
更重要的是,通过赵大嗓有意无意的“宣传”,屯子里谁家缺个板凳腿、箱子扣、锅盖裂了缝,都开始悄悄找上陈山河。
他收费灵活,有钱给几分钱,没钱给几个鸡蛋、一碗玉米面、甚至一把柴火都行。他的手艺扎实,为人也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说话办事透着股让人信服的实在劲儿。
渐渐的,找陈山河干活的人多了起来。他那个冷清了多年的小院,开始有了人气。
李杏枝的变化更是明显。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不再是那种惊惶失措的样子,虽然话还是不多,但眼里有了光。她每天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把陈山河那几件破衣服洗了又洗,补了又补,尽力让这个破家像个样子。
这天傍晚,陈山河刚给前街孙寡妇修好一个快散架的炕柜,孙寡妇硬塞给他两个还热乎的菜包子当酬劳。他拿着包子往回走,心里盘算着。
光靠这些零碎修补,温饱是能解决了,但想真正改变命运,还差得远。他得想办法挣一笔“启动资金”。
正想着,路过屯子里的“闲话中心”——那棵老榆树下时,听见几个老头在那儿唠嗑。
“听说了没?公社供销社那老周,要给他儿子娶媳妇,正张罗着打新家具呢!”
“可不是嘛,说要打个带玻璃镜子的立柜,还要个写字台!这排场,咱屯子里可是头一份!”
“找谁打啊?咱屯子除了老陈家那小子,也没别的木匠了。”
“他?毛都没长齐呢!老周能看上?听说要去县里请人呢!”
立柜?写字台?
陈山河脚步猛地一顿,眼睛亮了起来。
机会!
他记得前世,供销社的老周确实给他儿子打了一套时髦家具,就是请的县里木匠,花了不少钱和票。而且,那套家具的样子,在现在看来是时髦,但在重生回来的陈山河眼里,简直土得掉渣!
他脑子里,装着几十年后各种简约、实用又大气的家具图样!
如果……如果能拿下这个活儿……
陈山河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他不再犹豫,转身就朝着公社供销社的方向走去。
步子又快又急,两个菜包子在手里攥得紧紧的。
这第一桶金,他说什么也要挖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