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期扩建工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新厂房的地基已经打好,砖墙也砌了半人高。最让陈山河上心的,是那座按照他记忆和南方经验设计的砖砌干燥窑。
干燥窑建在规划中的粗加工车间一角,结构特殊:厚实的双层砖墙,中间填上锯末保温;预留了加热坑道、蒸汽管道和复杂的通风口;还专门请电工拉了专线,准备安装控温控湿的设备。在当时的农村,这绝对是个新鲜玩意儿。
建窑的师傅是王老蔫从邻县请来的,姓韩,据说给县木材厂建过烤房,经验丰富。但韩师傅看了陈山河画的草图,直嘬牙花子:
“陈老板,你这窑子,弄得忒复杂了!又是加热又是通蒸汽,还得控制啥温湿度?俺以前建的烤房,拢个火坑,架上木头烤就是了!费这劲干啥?”
陈山河耐心解释:“韩师傅,咱们这窑,不是简单把木头烤干,是要把木头里的水分均匀、缓慢地排出来,不能急,急了木头会裂、会翘。不同的木头,厚度不同,要求的温度、湿度、时间都不一样。得精细控制。”
韩师傅将信将疑,但看在工钱丰厚的份上,还是按图施工了。
干燥窑的建设,引来了屯里不少闲人看热闹。大家围着那怪模怪样的砖窑指指点点:
“整这玩意儿干啥?木头放院子里晒晒不就干了?”
“就是!费这么大劲,搭进去这么多砖和水泥,净整洋景!”
“山河这小子,去趟南边,学了些花架子回来!”
风言风语传到了郑怀古耳朵里。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也犯嘀咕。他干了一辈子木匠,木头都是自然阴干,顶多冬天在屋里烘一烘,从没听说过这么复杂的“窑干”。他担心陈山河步子迈太大,把钱扔进了水里。
干燥窑建好的那天,陈山河决定第一次试窑。他精选了一批不同厚度、不同种类的木料:柞木、水曲柳、松木,分别做好标记,整齐码放进窑内。
点火升温!陈山河根据资料上的参数,小心翼翼地调节着阀门,控制温度和蒸汽。韩师傅在一旁看着,直摇头:“太麻烦了!这得烧多少煤?”
一连烧了三天,陈山河几乎没合眼,时刻盯着温度计和湿度计,根据情况微调。郑怀古也忍不住过来看了几次,每次都是皱着眉头离开。
第四天早上,陈山河觉得差不多了,决定熄火,等窑体自然冷却后出料。
开窑那一刻,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窑门打开,一股热浪混合着木香扑面而来。陈山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第一个走进还有些烫手的窑内。
拿起一块标记好的柞木板,用手一摸,心里咯噔一下——板子摸上去是干的,但手感发脆,再仔细看,边缘有几道细微的裂纹!他又检查其他木料,水曲柳的变形不大,但松木明显翘曲了!
第一次试窑,效果不理想!
“看看!我说啥来着?白费劲!”韩师傅摊手道。
围观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看吧,搞砸了!”
“这么多好料子,糟践了!”
郑怀古脸色铁青,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陈山河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仔细检查每一块木料,记录开裂、变形的位置和程度,分析原因。
是温度升得太快了?还是湿度没控制好?或者是木材码放的方式有问题?
他没有气馁,反而把这次失败当作宝贵的经验。他让石根把废料收好,用来做练习料或小件。然后,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图纸和记录的数据,反复研究,调整方案。
“山河哥,要不……算了吧?咱还用老法子阴干?”李杏枝看着丈夫熬红的眼睛,心疼地劝道。
“不能算!”陈山河抬起头,眼神坚定,“杏枝,这窑必须成功!这是保证咱们家具质量、打开南方市场的关键!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总能摸到门道!”
他重新请教韩师傅,详细了解砖窑的保温性能和热力分布特点;又去信给南方的一位林业专家(展销会上认识的)咨询技术参数;还让郑怀古凭经验判断不同木料的“脾性”。
经过反复测算和调整,半个月后,陈山河进行了第二次试窑。
这一次,他更加谨慎。升温速度放得更慢,湿度控制更精细,不同木料分区码放,留出足够的通风间隙。
几天后,再次开窑。
陈山河深吸一口气,走进窑内。他拿起一块柞木板,用手抚摸,质地均匀,温润而有弹性,没有一丝裂纹!他又检查水曲柳、松木,变形微乎其微!用小刀切开断面,木料内外干湿度基本一致!
成功了!
“成功了!郑师傅!石根!快来看!成功了!”陈山河激动地大喊。
郑怀古快步走进来,接过木料,用手摸,用指甲掐,又拿到亮处仔细看,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嗯!这料子……到位了!”
石根等人也围上来,摸着干燥均匀的木料,啧啧称奇。
韩师傅看着成果,也服气了:“陈老板,你这法子……真行!这木头干得透,还不伤料子!神了!”
干燥窑的成功,不仅解决了木材处理的工艺难题,更在工坊内外树立了陈山河的威信。大家看到,这个年轻的当家人,不仅有胆识,更有钻研精神和科学头脑!
逆袭的路上,总会遇到新技术、新方法的挑战。敢于尝试,不怕失败,善于总结,才能突破瓶颈,掌握核心竞争力。干燥窑的风波平息了,但它带来的价值,将深深烙印在每一件“北匠”出品的家具里,成为品质最坚实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