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机器磨合顺利,二期厂房也接近尾声,“北匠工坊”的生产效率大大提高。但陈山河心里清楚,要想在竞争日益激烈的市场中脱颖而出,尤其是高端仿古家具领域,光有效率和规模还不够,必须有独树一帜的“绝活”。
这个“绝活”,还得落在郑怀古身上。
郑怀古的手艺,在方圆百里是公认的顶尖。但他最拿手的,并非人人都能看懂的雕龙画凤,而是一些失传已久、对木性理解极深的“笨功夫”和“巧心思”。这些,才是“北匠”家具真正的核心竞争力。
这天,陈山河接了一个特殊的订单。省城一位老教授,慕名而来,想订做一幅画案。要求极高:案面要一块独板(不能拼接),纹理要流畅如山水;案腿要“抱肩榫”,线条要内敛有力;最关键的是,案面下要做一个暗藏的“机关抽屉”,用于存放珍贵画作,要求开启顺滑无声,闭合严丝合缝,外表看不出一丝痕迹。
这活儿,难度极大,费工费时,利润也不高。石根看了图纸直咂舌,觉得不划算。
陈山河却一口应承下来。他知道,这不仅是生意,更是展示“北匠”底蕴的机会。
他拿着图纸去找郑怀古。老爷子正叼着烟袋,眯着眼打磨一件花牙,听完要求,哼了一声:“穷讲究。”但眼神却亮了起来,显然是被这有挑战性的活儿勾起了兴趣。
“郑师傅,这活儿,非您出手不可。”陈山河诚恳地说,“独板好料我库里有,抱肩榫您最拿手。关键是这‘机关抽屉’,得做得巧,做得妙。”
郑怀古磕了磕烟灰,没说话,拿起图纸仔细端详了半天,又用手在废料上比划了几下,才慢悠悠开口:“料子得用老料,风干透的,不然准变形。抱肩榫的斜度,差一丝都不行。那抽屉……有点意思。”
接下活儿后,郑怀古像变了个人。他让石根把库房里那几块压箱底的老紫檀木料搬出来,一块块地敲、听、摸,反复比较,最后选了一块纹理如波、色泽沉郁的料子,亲自划线、下料。
开料时,他没用电锯,而是让石根拉大锯,一推一送,节奏缓慢而稳定。他说:“好料子,得顺着木性走,急不得。”锯末飞扬中,一块完美的木板案面渐渐成形。
做“抱肩榫”时,郑怀古更是拿出了看家本领。他不用角尺,全凭眼力和手感,在案腿和牙板上开出精确的斜角榫卯。每一凿都恰到好处,每一刀都干净利落。组装时,不用锤子硬敲,而是用巧劲一拍,“噗”一声轻响,榫卯严丝合缝地结合在一起,案腿立刻稳稳站立,角度精准无比。
最绝的是那个“机关抽屉”。郑怀古琢磨了两天,在案面下设计了一个巧妙的滑轨和卡扣系统。他用硬木做了几片薄如蝉翼的滑片和一根带有微妙弧度的弹簧舌。安装时,他屏息凝神,用自制的微小工具一点点调整,直到抽屉推拉如丝般顺滑,闭合时悄无声息,轻轻一按某个隐蔽的凸起,又能轻松弹开。
整个制作过程,陈山河让石根和赵小满全程跟着看,但不许插手。郑怀古偶尔会解释一句:“这木纹,得顺着它走刀,逆了就得戗茬。”“这榫眼,底子要留一丝‘肉’,太光了反而吃不住劲。”字字珠玑,都是几十年积累的经验。
画案完工那天,郑怀古用细砂纸蘸着蜂蜡,亲手将整个案子打磨得温润如玉。紫檀木的纹理在光线下流淌着暗哑的光泽,结构严谨大气,那个隐藏的抽屉更是神不知鬼不觉。
老教授来取货时,围着画案转了好几圈,用手细细抚摸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当他发现那个精巧的机关抽屉时,激动得连连赞叹:“鬼斧神工!真是鬼斧神工!这手艺,现在难得一见了!值!太值了!”
这笔生意,没赚什么钱,但“北匠工坊”的名声,却随着老教授的推崇,在省城的文化圈里传开了。陆续又有几位画家、收藏家慕名而来,点名要郑怀古出手定制。
陈山河趁热打铁,与郑怀古商量,将这类需要极高技艺和独特设计的“高定”业务,作为“北匠”的顶级产品线,命名为“怀古系列”,由郑怀古亲自把关或指导得意弟子完成,限量接单,价格自然不菲。
郑怀古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但眼里有了光。他感到自己的手艺不仅没有被时代淘汰,反而在新的环境下焕发了更大的价值。
石根、赵小满等年轻人,通过观摩和参与“怀古系列”的制作,也大开眼界,对传统木艺的精髓有了更深的理解,手艺和眼界都提升了一大截。
陈山河知道,这些机器无法替代的“绝活”,才是“北匠工坊”安身立命的根本。在工业化大潮中,坚守匠心,挖掘并传承传统工艺的独特价值,是实现品牌差异化和高端化的关键。郑怀古的“绝活”,如同定海神针,为“北匠”在市场竞争中,筑起了一道难以逾越的技术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