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刚过,年味儿还没散尽,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席卷了东北大地。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刚冒出点绿芽的柳条,又被冻得僵直。
“北匠工坊”里,却比这天气更早地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这天上午,陈山河正在和石根核对新一年的生产计划,邮递员老王顶着风推门进来,递上一封信,脸色不太好看:“山河,省设计院的信,加急的。”
陈山河心里咯噔一下,拆开信。信是设计院办公室正式来函,语气客气但内容冰冷:因上级政策调整,外事宾馆项目二期工程暂缓,原定由“北匠”承制的后续家具订单,无限期推迟。
无限期推迟!
这几个字像冰水一样浇在陈山河头上。宾馆项目是去年工坊最大的订单来源,也是品牌声誉的基石。二期订单占比很大,这一推迟,不仅意味着预期收入落空,更打乱了全年的生产部署!
“咋了,山河哥?”石根见陈山河脸色不对,凑过来看信,看完也愣住了,“这……说停就停了?那咱们备的那些料,招的那些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下午,钱老板从南方发来电报,语气焦急:“山河兄,近期东南亚市场波动,外商下单谨慎,原定三月发货的仿古家具系列,客户要求暂缓交付,具体时间待定。速调整生产计划,避免积压。”
南方订单也延期了!
紧接着,李杏枝拿着账本匆匆进来,眉头紧锁:“山河哥,林业局那边来催上一批红木的尾款,说他们资金也紧张,让咱们月底前务必结清。可……可省城和南边这两笔大款子一时半会儿进不来,咱们账上的活钱,付了料款,下个月工钱和日常开销就吃紧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像三记闷棍,砸得陈山河有些发懵。
刚刚还在规划宏图,转眼就面临订单萎缩、资金链紧张的困境。这就是市场,瞬息万变,前一秒可能阳光明媚,后一秒就寒风凛冽。
工坊里,消息很快传开。刚刚过完年还干劲十足的工人们,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备好的木料堆在仓库里,新招的学徒刚刚上手,机器设备闲置着……这一切,都意味着成本在白白消耗。
“我说啥来着?摊子铺太大了吧!”王老蔫蹲在墙角,抽着旱烟,嘟囔着,“接那么多活儿,这下好了,两头落空!”
“这可咋整啊?活停了,工钱还能发出来不?”有新来的学徒小声嘀咕,被老师傅瞪了一眼。
忧虑的情绪在弥漫。连郑怀古都叼着空烟袋,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久久不语。
石根急得嘴角起泡:“山河哥,得赶紧想想法子啊!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
陈山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乱。他是主心骨,他慌了,工坊就真散了。
他把自己关在“生产调度室”里,对着墙上的生产计划表和财务报表,沉思了很久。
然后,他再次召集了核心会议。
“都别慌!”陈山河开门见山,声音沉稳,“市场有起落,正常!咱们不能被这点风浪打趴下!”
他分析了形势:“宾馆项目是政策调整,不是咱们质量问题,说明咱们的牌子没倒!南方订单是市场波动,不是客户不要货了!现在关键是,怎么熬过这段青黄不接的日子!”
他提出了应对策略:
第一,收缩战线,保现金流。
“立刻暂停非紧急的原料采购。已经备好的料,妥善保管,防止受潮变形。跟林业局协商,看能否延期支付部分货款,或者用部分成品家具抵账。杏枝,严格控制一切非必要开支,确保员工基本工资和核心生产不断炊。”
第二,开拓短期、灵活的业务。
“石根,你带几个人,主动联系县里、公社的各单位、学校,看看有没有桌椅维修、门窗制作这类零活、急活,哪怕利润薄,也要接,保持工坊运转,让工人有活干,有收入。”
“王叔,你在附近屯子人头熟,打听打听,谁家娶媳妇、嫁闺女要打新家具的,咱们可以接点小批量的定制活,工期短,回款快。”
第三,苦练内功,蓄势待发。
“郑师傅,趁现在活儿不紧,您带着石根、小满他们,把咱们的看家手艺再捋一捋,搞搞技术培训,研究研究新图样。等市场回暖,咱们拿出更好的东西!”
“机器设备,该保养的保养,该检修的检修。”
第四,稳定军心。
陈山河走到工坊中间,对全体工人坦诚相告:“各位老师傅,兄弟姐妹们!眼下是遇到了点困难,但咱们‘北匠’的根基没动!牌子没倒!我陈山河在这里保证,基本工钱,一定按时发!绝不拖欠大家一分血汗钱!但奖金可能受影响,希望大家理解,共渡难关!只要大家心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坦诚的沟通,明确的措施,让慌乱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大家看到陈山河没有退缩,心里也有了底。
郑怀古第一个表态:“山河说得在理!正好,趁这空当,我把那几个压箱底的绝活,好好教教这帮小子!”
石根也振作起来:“山河哥,你放心!零活我去跑,保证不让机器闲着!”
李杏枝用力点头:“账上的钱,我精打细算,撑两三个月没问题!”
寒风依旧凛冽,但“北匠工坊”里,那股恐慌的寒意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舟共济、准备过冬的坚定。逆袭的路上,从不缺少风雨。真正的强者,不是从不跌倒,而是每次跌倒后,都能顽强地站起来。这次春寒,是对“北匠”成色的第一次真正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