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暴的踹门声和呵斥声,如同冰冷的刀子,划破了小巷夜晚的寂静。
楚晏蜷缩在冰冷黑暗的地道中,屏息凝神,连心跳都几乎停止,全身感官却提升到极致,紧张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官爷?查案查到我这陋居来了?不知我这孤寡妇人,犯了哪条王法?”
幽姨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仿佛面对的不是凶神恶煞的官差,而是不懂事的孩童。
“少废话!”一个粗鲁的男声厉声喝道,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涌入屋内,“我等奉上命,全城搜捕钦犯!所有可疑人等,都必须严加盘查!你这婆娘,深更半夜,独居于此,本身就是可疑!”
钦犯?是在搜捕自己?楚晏心中一紧。黑色曼陀罗的动作果然快!竟然能动用官方力量进行全城大索!
“哦?钦犯?”幽姨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点“好奇”,“不知是何等十恶不赦之徒,竟劳烦各位官爷如此兴师动众?我这陋居巴掌大的地方,官爷们尽管搜便是,只是莫要吓坏了邻里。”
她的态度太过镇定坦然,反而让那几个冲进来的官差有些迟疑。领头的小旗官目光锐利地扫过简陋的屋子,确实一眼就能望到头,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空无一物,根本不像能藏人的样子。
“头儿,好像……确实没人。”一个官差低声道。
小旗官皱了皱眉,似乎还不死心,目光落在了幽姨那遮面的帷帽上:“你,把帽子摘下来!”
幽姨似乎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清冷,却无端让人感到一丝寒意:“官爷,小妇人面容丑陋,自幼带疾,恐惊吓到官爷,还是免了吧。”
“让你摘你就摘!哪那么多废话!”另一个官差不耐烦地上前,伸手就想去掀幽姨的帷帽!
然而,他的手刚刚伸到一半——
也不知幽姨如何动作,似乎只是极其轻微地侧了一下身,那名官差的手便落了个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官爷小心。”幽姨的声音依旧平淡,“地滑。”
那官差又惊又怒,正想发作,那小旗官却猛地一摆手,制止了他。小旗官的瞳孔微微收缩,刚才那一瞬间,他根本没看清幽姨是怎么躲开的!这女人……绝不简单!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更加阴冷、令人不适的气息,以及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
“里面的人,出来回话。”
听到这个声音,屋内的几个官差脸色都是一变,连忙躬身退到两边,态度变得极其恭敬甚至……畏惧。
小旗官更是赶紧对着门外拱手道:“闫档头,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点小事,属下们处理就好。”
闫档头?楚晏在地道中听到这个称呼,心中猛地一凛!是内卫的档头!而且姓闫?难道是在北漠驼铃镇遇到的那个青狼帮背后的闫老?!他竟然也追到京城来了?还成了内卫档头?!
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暗红色内卫服饰、身材干瘦、面色阴沉如同吊死鬼的老太监,缓缓踱步走了进来。正是那个闫老!
他三角眼如同毒蛇般扫过屋内,最后落在幽姨身上,尖细的嗓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杂家在外面听着,你这妇人,牙尖嘴利,不像寻常村妇。抬起头来,让杂家瞧瞧。”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穿透力,让楚晏在地道中都感到一阵寒意。
幽姨面对这位气息明显更加危险的内卫档头,依旧不卑不亢,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依旧平静:“原来是内卫的公公。小妇人蒲柳之姿,不敢污了公公的眼。”
闫老眼睛眯起,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怎么?杂家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话音未落,他枯瘦的手指微微一弹!
一道细微却凌厉无比的指风,无声无息地射向幽姨的帷帽!这一指速度极快,角度刁钻,蕴含着阴毒的劲力,显然是要强行掀开帽子,甚至存了伤人的心思!
楚晏在地道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闫老的实力,比在驼铃镇时更加深不可测,恐怕已是灵境中期甚至后期!幽姨能挡住吗?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幽姨似乎并未躲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就在那指风即将触及帷帽的瞬间——
幽姨帷帽的轻纱,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微风吹动,极其自然地荡漾了一下。
就这轻轻一荡!
那道凌厉的指风,竟然如同泥牛入海般,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没有碰撞,没有声响,更没有伤到幽姨分毫!
仿佛那足以洞穿金铁的一指,只是吹过她面纱的一缕清风!
整个屋子,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几个官差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那小旗官更是瞳孔骤缩,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终于确定,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妇人,绝对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闫老那干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惊疑之色!他那一指虽然未尽全力,但也绝非寻常修士能如此轻描淡写化解的!对方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好手段。”闫老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阴沉,带着一丝忌惮,“看来,倒是杂家看走眼了。阁下究竟是何人?窝藏钦犯,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他直接将“窝藏钦犯”的帽子扣了上来,试图用大势压人。
幽姨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公公此言差矣。小妇人于此静居,从未见过什么钦犯。公公若不信,大可搜查。只是……”
她话锋微微一转,虽然语气未变,但整个屋子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分:“……若搜不出什么,惊扰了此间清净,恐怕……就不太妥当了。”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
闫老脸色变幻不定。他摸不透对方的底细,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极其危险!真要动起手来,自己恐怕讨不了好!而且对方似乎有恃无恐,背后或许有什么惊人的来历?
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线索,得罪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是否值得?
就在闫老权衡利弊、犹豫不决之时——
屋外夜空中,极高极远之处,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与星光融为一体的绿色焰火!
那焰火一闪即逝,普通凡人根本不会注意。
但闫老和幽姨,却几乎同时若有所觉,目光极其细微地向上瞥了一眼。
闫老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畏惧?他似乎接收到了某种指令。
幽姨帷帽下的目光似乎也微微闪动了一下。
沉默了片刻,闫老忽然冷哼一声,语气生硬地道:“既然你说没有,杂家便信你一次。我们走!”
说完,竟不再纠缠,直接转身,带着一众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问的官差,迅速离开了小屋,脚步声很快远去。
外面重新恢复了寂静。
但楚晏在地道中,却丝毫不敢放松。闫老退走得太过突然和诡异,那绿色的信号焰火又代表着什么?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外面再无声息,地面的石板才悄无声息地再次滑开。
幽姨清冷的声音传来:“出来吧,他们走了。”
楚晏这才松了口气,艰难地从地道中爬了出来,重新回到屋内。就这么一会儿,他又出了一身冷汗,牵动了伤势,脸色更加苍白。
“多谢幽姨再次相救。”楚晏由衷地感谢道。刚才若非幽姨深藏不露,镇住了闫老,后果不堪设想。
幽姨没有回应他的感谢,只是走到窗边,望着闫老等人消失的方向,帷帽轻纱微微晃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刚才……那是宫里的信号?”楚晏忍不住问道。那绿色焰火太过诡异。
幽姨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是‘止戈’信号。看来,宫里发生了某种变故,或者……出现了比抓你更重要的事情,让他们暂时放弃了这片区域的搜索。”
比抓自己更重要的事情?楚晏心中一动。会是什么?难道与黑色曼陀罗的仪式有关?还是宰相宇文拓或者哪位皇子有了新动作?
“你恢复得如何?”幽姨忽然转过身,问道。
“已有五六成,行动无碍,但动手的话……”楚晏如实回答。
“够了。”幽姨打断他,“此地已不安全。他们虽暂时退去,但很快还会再来。你必须立刻离开。”
楚晏心中一沉,但也知道幽姨说的是事实。闫老既然怀疑到了这里,绝不会轻易放弃。
“可我……”楚晏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右袖和依旧虚弱的身体,如今京城戒严,他能去哪里?
幽姨似乎看出了他的困境,淡淡道:“我可以送你出城。”
出城?!楚晏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若能出城,天高海阔,他就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恢复实力,再从长计议!
“不过,”幽姨话锋一转,“在此之前,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何事?幽姨但请吩咐!只要楚某能做到,万死不辞!”楚晏毫不犹豫地说道。对方屡次救他,又愿助他出城,这份恩情太大,他必须报答。
幽姨走到桌边,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纸条上快速写下了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递给楚晏。
“去这个地方,找一个叫‘温老’的人,取回他替我保管的一样东西。”幽姨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记住,此物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而且,务必在子时之前返回此处,过时不候。”
楚晏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个位于京城东南区域的地址,以及“温不语”三个字。
温不语?温老?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幽姨放心,我一定将东西取回!”楚晏郑重承诺。虽然不知是何物,但幽姨如此重视,定然非同小可。
“很好。”幽姨点了点头,又取出一个小小的、如同水滴般的蓝色玉符递给楚晏,“将此符带在身上,关键时刻,或可保你一命。但记住,非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动用。”
楚晏接过玉符,触手温润,其中似乎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他小心收好。
“去吧。路上小心,避开巡夜的官兵和……那些带着尸臭味的人。”幽姨最后叮嘱了一句,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内室。
楚晏对着她的背影深深一揖,不再耽搁,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带来的不适,推开屋门,身影迅速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
小屋再次恢复了寂静。
内室中,幽姨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冰冷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脸庞。她的眼神深邃,仿佛蕴藏着万古寒冰。
她走到墙边,手指轻轻拂过墙面,墙上竟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一幅清晰的京城地图,其中几个点正闪烁着微弱的光晕。
她的目光,落在了东南区域,楚晏前往的那个地址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无比的弧度。
“棋子已落……”
“这场戏,也该轮到‘你们’登场了……”
“让我看看,‘星月’选择的传人,究竟有几分斤两……”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而此刻,楚晏正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在夜色掩护下,小心翼翼地向东南区域潜行。
他并不知道,他即将前往的地方,等待他的并非什么“温老”,而是一个早已布置好的、针对他,也针对其他势力的……
惊天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