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呜咽，吹拂着青年修士散乱的头发，却吹不散那凝固在他脸上的惊骇与不甘，以及最后残留的一丝……警告？
陷阱？帝都？陛下他……？
这没头没尾、充满惊恐的遗言，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插入了楚晏的心湖，搅动了万丈波澜！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忤逆的猜想，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难道追命信中所言陛下被蒙蔽，并非实情？或者说……并非完全被蒙蔽？这位巡天司修士拼死传递的警告，是否意味着当朝陛下本身，就是某个巨大陷阱的布置者？！甚至可能与瀛渊王……并非简单的被蒙蔽与操纵的关系？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听闻，让楚晏都感到一丝寒意。
大胤王朝的皇帝，若真要对身负前朝国师身份的楚晏不利，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动用国家机器碾压即可。除非……其所图更大！星晷？天帝陵寝？还是其他？
楚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必须立刻处理现场，并弄清楚这个巡天司修士的身份和死因。
他迅速蹲下身，仔细检查尸体。
死者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七八，面容刚毅，即便死去，眉宇间仍带着一股正气。身上的巡天司银卫服饰破损严重，沾满泥污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显然经历过惨烈的搏杀和逃亡。
致命伤是心脉被一股极其阴寒歹毒的力量震碎，同时体内还残留着多种混合剧毒，与万瘴泽中的毒瘴有些类似，但又更加精纯和诡异。这种伤势，能撑到这里已是奇迹。
楚晏在他紧握的拳头里，发现了一枚被捏得变形的青铜令牌，上面刻着一个“风”字，背面则是巡天司的云纹标志。这似乎是他的身份令牌。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能证明身份的物品。
“风字营的银卫？”楚晏对巡天司的架构略有了解，风字营以速度和侦查见长。此人或许是负责某项秘密任务，遭遇不测，一路逃到此地。
他又仔细探查了周围，发现了一些细微的打斗痕迹和血迹，方向正是从万瘴泽那边延伸过来的。看来此人是从万瘴泽方向逃出，最终力竭身亡。
“发生了什么？”摇光也跟了过来，看到尸体和楚晏凝重的脸色，低声问道。
楚晏将发现和自己的推测简单说了一遍，略去了关于陛下的那个惊人猜想。
摇光听完，也是秀眉紧蹙：“巡天司的人死在这里……还说出那样的话……情况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楚晏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此地不宜久留。追杀他的人，或者他 warning 的危险，可能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他弹出一缕星辰之火，准备将尸体焚烧，以免留下线索。
然而，就在星辰之火即将触及尸体的瞬间，那枚被死者紧紧攥着的、变形的“风”字令牌，忽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极其虚弱的、几乎消散的残魂意念，从令牌中飘出，传入楚晏脑海！
“……影……影杀……投靠……王爷……任务是……假……陛下……知……知……”
残念断断续续，比狐面之前的更加破碎，勉强能拼凑出“影杀投靠王爷”、“任务是假”、“陛下知”这几个关键词，然后便彻底消散无踪。
楚晏动作猛地一顿！
影杀！又是影杀！无面组织的叛徒长老，果然投靠了瀛渊王！
但更重要的是后面——“任务是假”、“陛下知”！
这是什么意思？谁的任务是假的？陛下知道什么？知道任务是假的？还是知道影杀投靠王爷？亦或是……知道更多？
这残念提供的信息比遗言更加模糊，却也更加惊悚，仿佛暗示着在瀛渊王之上，还有一个更深的黑手，或者一个更复杂的局！
楚晏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而他和摇光，似乎正站在网的中心。
他不再犹豫，星辰之火落下，将尸体和令牌一同化为灰烬，彻底抹去痕迹。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楚晏拉起摇光，毫不犹豫地向着与万瘴泽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次，他更加小心，将敛息玉符的效果催动到极致，同时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前方的一切。
连续奔波了数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两人才在一处偏僻的、灵气稀薄的山涧裂缝中找到一处隐蔽的洞穴落脚。
布下预警禁制后，楚晏将之前的发现和那两道令人不安的遗言、残念，全部告诉了摇光。
摇光听完，久久沉默，脸色苍白。
信息量太大，背后的可能性太过骇人。
“如果……如果陛下真的……”摇光声音有些发颤，不敢再说下去。皇权至高无上，与皇帝为敌，想想都让人绝望。
楚晏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锐利的光芒：“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遗言和残念都太过模糊，可能有多种解读。或许是有人故意误导，或许是陛下另有谋划，甚至可能那修士临死前神智不清，胡言乱语。”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瀛渊王和那个影杀，绝对有问题！巡天司内部也绝非铁板一块。我们现在如同盲人摸象，看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在真相大白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相信，包括那位看似释放善意的追命千户。”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摇光问道，楚晏的冷静感染了她。
楚晏沉吟片刻，道：“首先，提升实力是根本。我需要尽快彻底炼化星晷核心，尝试冲击地境。你也要尽快稳固修为，炼化龙魂晶核的力量。”
“其次，我们需要情报。不能一直被动挨打，必须主动了解外界发生了什么，瀛渊王、无面、朝廷，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拿出追命给的那份名单：“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份名单上着手。追命说‘听雨楼’是中立情报组织，价高者得。我们可以去试试。”
名单上标注的“听雨楼”最近的一个分舵，位于千里之外的一座名为“黑水城”的大型修士聚集地。
“黑水城龙蛇混杂，各方势力都有眼线，风险不小，但也是获取情报最快的地方。”楚晏道，“我们小心行事，应该问题不大。”
计议已定，两人在洞穴中休息了一晚，恢复白日消耗的灵力。
第二日清晨，改换了容貌衣着（利用追命提供的普通衣物和简单的幻术），再次上路，朝着黑水城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他们更加谨慎，避开大道，专走山林野径。
数日后，当他们途经一片荒芜的石林时，楚晏忽然再次停下脚步，眼神微凝地望向前方。
只见石林深处，隐约有灵力波动传来，还夹杂着兵刃交击之声和怒喝声。
又有人打斗？
楚晏和摇光隐匿气息，悄然靠近。
只见石林中的一片空地上，两方人马正在激烈厮杀。
一方是三四名穿着统一青色道袍的年轻修士，看其功法路数，似乎是某个正道小宗门的弟子，修为最高不过先天后期，此刻正结成一个剑阵，苦苦支撑，人人带伤。
而围攻他们的，则是七八个穿着黑衣、功法诡异、出手狠辣歹毒的修士——赫然又是血瞳教的余孽！为首的是一名独臂老者，修为竟达到了灵境中期，正狞笑着指挥手下攻击，显然是在戏耍这些正道弟子。
“桀桀桀……青云宗的小娃娃，乖乖交出那株‘地心玉莲’，老夫或许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独臂老者怪笑道。
“魔头休想！地心玉莲乃我宗门长辈疗伤所需，岂能交给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为首的一名青年弟子悲愤怒吼，手中长剑奋力格挡，却被震得口吐鲜血。
“不识抬举！那就都去死吧！”独臂老者失去耐心，独臂一抖，一柄漆黑的钩镰刀带着腥风煞气，猛地斩向剑阵最薄弱处！
眼看那些青云宗弟子就要殒命当场——
楚晏眼中寒光一闪。
又是血瞳教！真是阴魂不散！
而且，欺压弱小，手段残忍，当诛！
他不再隐藏，身影如同鬼魅般射出，后发先至，瞬间出现在那独臂老者身前！
也不见他有任何花哨动作，只是简简单单一拳轰出！
拳出，星随！
磅礴的星辰之力凝聚于拳锋之上，仿佛携带了一片缩小的星空，轰然砸向那柄漆黑的钩镰刀！
轰咔！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那柄品阶不低的魔器钩镰刀，在独臂老者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如同纸糊一般，被楚晏一拳轰得寸寸断裂！
拳势不减，狠狠地印在了独臂老者的胸膛之上！
噗——！
独臂老者眼珠猛地凸出，胸膛瞬间塌陷下去，后背对应位置猛地炸开一个血洞！他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身体便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石柱上，筋骨尽碎，当场毙命！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剩下的血瞳教徒，还是那些绝处逢生的青云宗弟子，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一拳轰杀灵境中期魔头的青衫青年，仿佛看到了鬼神！
楚晏缓缓收拳，目光冰冷地扫向那些吓傻了的血瞳教徒。
“滚。或者，死。”
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让剩下的血瞳教徒如坠冰窟，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发一声喊，连滚爬爬地仓皇逃窜，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楚晏也懒得去追这些小杂鱼。
他转身看向那些惊魂未定的青云宗弟子。
为首的那名青年弟子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躬身行大礼：“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青云宗弟子张辰，感激不尽！”
其余弟子也连忙跟着行礼，看向楚晏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敬畏。
楚晏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多礼。你们怎会在此地与血瞳教妖人遭遇？”
张辰脸上露出悲愤之色：“回前辈，晚辈几人奉师门之命，来此石林寻找一株地心玉莲，为宗门一位重伤的长老疗伤。不料刚找到灵药，便遭遇了这群魔头，他们二话不说便要抢夺，还要杀人灭口……若非前辈仗义出手，我等今日必死无疑！”
又是杀人夺宝。血瞳教行事，越发猖獗了。
楚晏心中冷哼，问道：“你们可知，这附近血瞳教的活动为何如此频繁？”
张辰想了想，道：“晚辈也不太清楚，只是近来听说黑水城附近不太平，血瞳教和另一个叫做‘无面’的神秘组织活动频繁，似乎……似乎在争夺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就不是我等小辈能知道的了。”
无面？也在黑水城附近活动？
楚晏和摇光对视一眼，看来这黑水城，是非去不可了。
“前辈……”张辰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双手奉上，“这株地心玉莲，还请前辈收下，聊表谢意！”
楚晏看了一眼那玉盒，里面确实是一株灵气盎然的玉色莲花，年份不错。但他摇了摇头：“不必，此物你们留着救人吧。”
他救人是顺手为之，并非图报。
张辰等人更是感激涕零。
楚晏想了想，又问道：“你们可知黑水城的‘听雨楼’在何处？”
张辰连忙道：“知道知道！听雨楼在黑水城西市，很容易找，门口挂着一个青色的雨滴招牌。前辈要去听雨楼？那里消息灵通，但……但收费极贵，而且听说背景很深，前辈还需小心。”
提供了情报，张辰等人再次千恩万谢后，才小心翼翼地离去。
楚晏和摇光也继续上路。
看来，黑水城的风云，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
血瞳教、无面、听雨楼……各方势力汇聚，究竟所为何事？
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