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门山门位于云梦泽西南岸的“千礁湖”中,以一座主岛和数十个小岛组成,水汽氤氲,阵法缭绕,颇具规模。
楚晏以“晏先生”的身份,被恭敬地请入客卿院落休息。那几名弟子则火速前去禀报门主。
不多时,一位身穿深蓝色长袍、面容儒雅却带着几分忧色的中年男子,便在弟子引领下匆匆赶来。此人正是碧波门门主,刘枫。
刘枫修为在灵境后期,一进门便目光如电地扫过楚晏,感受到对方那深不可测(刻意伪装)的气息,心中先信了七八分,连忙拱手道:“可是晏前辈当面?门下弟子多蒙前辈搭救,刘某感激不尽!听闻前辈与刘某有旧,恕刘某眼拙,不知前辈是……”
楚晏早已准备好说辞,微微一笑,拱手还礼:“刘门主贵人事忙,不记得晏某也是正常。当年‘千湖夜宴’之上,与门主论及‘水韵十八叠’的妙处,晏某受益良多,至今难忘。”
“千湖夜宴”是碧波门每隔数年才会举办一次的内部交流盛会,极少邀请外人。“水韵十八叠”更是碧波门核心功法中的一处精妙关窍,非亲传弟子不得闻。
楚晏能准确说出这两点,自然是之前从那几名弟子口中旁敲侧击得来的信息。他语气从容,仿佛确有其事。
刘枫闻言,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脸上露出恍然和热情的笑容:“原来是晏兄!瞧我这记性!当年夜宴之上,晏兄一席话确实令刘某茅塞顿开!快快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一番“忆旧”之后,关系自然拉近了许多。
楚晏顺势将话题引到云梦阁的压迫上,表示愿略尽绵薄之力。
刘枫正为此事焦头烂额,闻言大喜过望,连连道谢,随后又面露难色:“只是云梦阁势大,如今又戒严,我等连靠近泽心岛都难,想要交涉,恐怕……”
楚晏品了口茶,淡淡道:“听闻云梦阁正在招募精通水性和阵法的高手,报酬丰厚。晏某不才,于阵法一道略有心得,或可借此机会,潜入云梦阁,一探究竟,或许能为刘门主寻得几分转圜之机。”
刘枫眼睛一亮:“妙啊!晏兄此计大妙!以晏兄之能,通过招募必不成问题!若能打入云梦阁内部,无论是对探听消息,还是日后为我碧波门说话,都大有裨益!”
他当即拍板,亲自为楚晏安排一个无懈可击的碧波门客卿身份,并提供所有关于云梦阁招募的已知信息。
三日后,楚晏便以碧波门推荐的名义,来到了云梦阁设立在泽心岛外围一座大岛上的招募点。
招募点设在一座临时搭建的巨大水寨之中,戒备森严,来自云梦泽各方的修士排起了长龙,其中不乏灵境高手,甚至有几道气息晦涩,疑似地境的存在隐匿其中。
楚晏收敛气息,将修为维持在灵境中期,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招募考核分为三关。
第一关,测骨龄与修为。需百岁以下,修为至少先天巅峰。楚晏轻松通过。
第二关,考校水性。需在一种特制的、能极大压制灵力和神识的“重水”中,下潜至百丈深处,取回一枚信物。这对拥有星辰之体并能微妙操控水元力的楚晏来说,亦是轻而易举。
第三关,破解阵法。考官会随机布置一个残缺的水系困阵或幻阵,要求在一炷香内找出阵眼并破解。
当楚晏被引到一处阵台前时,发现主持此关的考官,竟然是一位熟人——正是当初在码头玉楼船上,那名疑似携带钥匙碎片的云梦阁真传弟子,林师兄!
林师兄显然也认出了楚晏(易容后),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和审视,但很快恢复平静,公事公办地道:“入阵。一炷香为限。”
楚晏面色不变,迈步踏入阵中。
阵法启动,周围景象瞬间大变,仿佛置身万丈海底,恐怖的水压从四面八方袭来,更有无数狰狞的水兽幻影扑杀而至,逼真无比,能极大干扰心神。
这是一个颇为精妙的“瀚海幻杀阵”,兼具幻术与杀伐,寻常灵境中期陷入其中,恐怕顷刻间就会心神失守,狼狈不堪。
然而,在楚晏这位曾经的大胤国师、精通阵道、且拥有星晷看破虚妄的人面前,此阵可谓漏洞百出。
他甚至没有动用星晷之力,仅凭自身对阵法的理解,目光一扫,便精准地找到了三处隐藏的阵眼。但他并未立刻破阵,而是故意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在阵法中“艰难”地闪转腾挪,时不时还“误判”几次,表现得恰如一个有些实力但并非特别出众的阵法师。
直到一炷香快要燃尽时,他才“侥幸”地找到一处阵眼,并“拼尽全力”一击破开,阵法随之告破。
他踉跄一步,走出阵法,额头还“恰到好处”地逼出几滴冷汗,微微喘息道:“侥幸……侥幸通过……”
林师兄一直默默观察着他,见他如此“勉强”地通过,眼中那丝审视稍稍淡去,但深处仍有一丝疑虑未消。他面无表情地递过一枚通过令牌:“去那边等候下一轮筛选。”
“多谢考官。”楚晏接过令牌,恭敬行礼,转身走向通过者区域,心中冷笑。他知道对方并未完全打消疑虑,但这点表演足够暂时蒙混过关。
最终,经过数轮筛选,上千名应聘者只留下了不到五十人。楚晏赫然在列。
一名云梦阁长老出现,告知他们已被初步录用,将前往泽心岛外围的一处前哨营地,进行最后的任务分配。并严厉警告,上岛后必须绝对服从命令,不得随意走动,违者严惩不贷。
众人乘坐云梦阁的专用法舟,破开迷雾,向着泽心岛方向驶去。
越靠近泽心岛,空气中的气氛越发凝重。迷雾更浓,甚至能看到迷雾中不时闪过的巨大黑影和听到隐隐传来的、令人心悸的兽吼。巡逻的云梦阁法舟和修士明显增多,个个神色肃穆。
法舟最终在一处被巨大光罩笼罩的岛屿前哨码头停下。
楚晏跟随众人下船,踏上岛屿土地的瞬间,他怀中那几块钥匙碎片,再次传来了微弱却清晰的悸动!
方向,直指岛屿深处,那被更加浓郁迷雾和强大阵法笼罩的核心区域——水狱所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激动。
终于,更近了。
……
与此同时,未知之地。
摇光从强烈的空间传送眩晕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不再是阴暗死寂的深渊地穴,而是……一片望无际的、如同粉色云霞般的……桃林?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桃花清香,和煦的微风拂过,带来片片落英。远处有溪流潺潺的水声,更远处,云雾缭绕间,似乎有亭台楼阁的飞檐翘角若隐若现。
这里的灵气充沛而温和,与她体内的月华之力无比亲和,让她感觉通体舒泰,之前的伤势和蛊毒仿佛都好了大半。
“这里就是……桃花渡?”摇光喃喃自语,回想起脑海中那段模糊的记忆和母亲的留言。
她低头看向手心,那枚半月古玉正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与这片天地隐隐共鸣。
她小心翼翼地在桃林中前行,脚下是柔软的花瓣铺就的小径。桃林似乎没有尽头,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她的脚步声。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上架着一座古朴的竹桥。桥对岸,桃林深处,似乎有一座小小的院落。
摇光犹豫了一下,踏上了竹桥。
竹桥发出“嘎吱”的轻响,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过了桥,来到那院落前。院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一块木匾,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三个字——“闲月居”。
摇光的心跳莫名加速。她轻轻推开院门。
院子不大,收拾得十分整洁雅致,一角种着几株翠竹,另一角有一口古井。正面是三间相连的竹屋。
竹屋的门开着,里面似乎没有人。
摇光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竹屋内的陈设简单而温馨,一张竹桌,几张竹椅,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月下桃花,意境悠远。桌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还余温未散,仿佛主人刚刚离去。
她的目光被桌上一本摊开的、线装的古籍吸引。
她走上前,只见古籍的纸页已然泛黄,上面用一种特殊的银色墨迹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和一些奇异的符文。
当她看清书页上的内容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记载的,赫然是一种极其玄奥的、与她月华之体完美契合的修炼功法——《太阴真解》!而且其精妙深奥程度,远超她皇室传承的任何秘法!
更让她震惊的是,在书页的空白处,还有一些娟秀的、似乎是笔记的字迹:
“……光儿体质特殊,寻常功法难以尽展其能,此《太阴真解》乃妾身偶得于‘广寒遗刻’,或可助她奠定无上道基……”
“……然真解需辅以‘月桂神露’及‘寒魄玉髓’方能大成,此二物难寻,恐需往‘广寒宫’旧址一探……”
“……劫将至,不得不将光儿送走,盼她平安喜乐,莫要卷入纷争……若天见怜,母女或有重逢之日……”
看到这些字迹的瞬间,摇光如遭雷击,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这笔记……这语气……
是母亲!是她的母亲留下的!
这里是她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
巨大的冲击和汹涌的情感瞬间淹没了摇光,她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她颤抖着拿起那本古籍,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失散多年的亲人。
原来母亲并非普通宫妃!她竟是一位修为高深的修士!她早已为自己谋划好了一切!这桃花渡,这闲月居,这《太阴真解》……
母亲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大劫”?为何要将自己送走?那“广寒宫”又是什么地方?
无数的疑问和深深的自责、思念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个轻柔而带着一丝讶异的女子声音:
“咦?闲月居今日竟有客人来访?”
摇光猛地一惊,慌忙擦去眼泪,警惕地望向院门。
只见一位身穿淡粉色衣裙、臂挽竹篮、容貌清丽绝俗的女子,正站在院门口,一双清澈的美眸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当那女子的目光落在摇光手中那本《太阴真解》和脸上的泪痕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动,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姑娘不必惊慌。你能来到此地,触动姐姐留下的禁制,并得到‘月玦’的认可,便是与此地有缘。”
“若是妾身没猜错,姑娘可是姓……‘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