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晚始终低着头,专注地切割着盘中的食物,目光刻意避开对面的男人。
然而,贺昀初似乎并没打算放过她。
“苏雪晚,你之前说不想与我再联系,那么现在,你如何看待我们的关系?”
突然被点名,苏雪晚手上一抖,刀叉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慌乱地塞进一口食物,却猝不及防被噎住,急忙抓起酒杯灌了一大口,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呛得满脸通红。
“慢点,别噎着了。”贺昀初推过来一杯清水。
“就……联姻的关系。” 苏雪晚捧起水杯,大口大口饮下去。
她抿了抿唇,继续说道,“贺昀初,我们好好相处吧。”
贺昀初低沉的嗓音裹着红酒的醇香传来:“ 可以,那第一步……” 他故意停顿,眼底闪过促狭的光,“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这男人果然记仇,非要报她拉黑之“仇”不可。
水晶吊灯的光影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流转,“言归正传,” 他忽然正色,“苏雪晚,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接下来的事情。”
“什么事情?” 她条件反射般抬头,正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又慌忙垂下眼帘。
“这场联姻是家族促成的,既然已成定局……”他抬起眼,目光直直望进她眼底, “我们可以试着了解彼此,好好相处。但你必须明白,我可能给不了你期待的婚姻。”
停顿片刻,他喉结微动,还是说出了更残忍的话:“所以……别对我付出真心。”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既是在划清界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太清楚自己的缺陷——那些经年累月的阴影与防备,注定无法给她童话般的爱情。与其让她越陷越深,不如一开始就筑起围墙。
贺昀初的话让苏雪晚心里一凛,心底的寒意冒起来。
她早就明白,家族联姻不过是利益交换,向来是没什么感情基础的。举案齐眉已是万幸,又怎敢奢望风月情浓?
可当这些字眼从他唇间碾出时,胸腔还是泛起细密的刺痛。
“所以贺先生眼中的婚姻,不是山盟海誓的契约。只不过是份标好价码的合同,对吧?”
“苏雪晚,” 极致温柔的口吻说出异常残忍的话,“我们都现实点,好吗?”
她睫毛颤了颤,忽然笑出声来,“可以。” 红唇碰了碰杯沿,“我明白了。”
“贺总,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只是需要一个乖巧听话的摆件妻子。而我恰好是贺家选中的那个合适人选?”
苏雪晚明白,豪门婚姻,大体如此,自己也逃不过。
贺昀初眉宇间有些不悦,不认同她的这套说辞,“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我们是彼此选中的人。”
“我对你很有好感,至少,” 他停顿片刻,目光直视着她,“不厌恶不抵触。基于此,我们可以试一试。”
“物质条件、社会地位,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唯独感情这种虚无缥缈,转纵即逝的东西,我给不了承诺。”
苏雪晚了然,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段关系容不下任何多余的奢望。
也好。她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那就遵循所谓的 “刺猬原则”,用恰到好处的距离相互取暖,彼此获利。既不至于冻僵,也不会被彼此的尖刺所伤。
“可以,我们彼此都坦诚点,不要戴着面具生活在一起。” 苏雪晚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不管是身不由己也好 ,心甘情愿也罢 。既然坐在这里,就是接受了这场利益同盟。那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她忽然抬眼,目光清凌凌地望过来:“贺总尽可放心,我感情史干净得像张白纸。”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不会有什么旧情人跳出来搅局。
“不过,我有几点要求和疑问,需要向贺总确认,请务必坦诚相待。”
“洗耳恭听。”
“第一,贺总心里可还装着什么人?我不想成为他人爱情的影子,也不想成为扼杀别人感情的刽子手。”
机场那个挽着他巧笑倩兮的身影,蓦地浮现在眼前。
“暂时,没有。” 贺昀初没有哪怕犹豫一秒。
“第二,既然要成为夫妻,那就要信守婚姻的约定与承诺。在婚姻存续之间,搭好台演好戏,保证不给对方制造麻烦。”
“可以。”
“第三,我不要什么所谓的「世纪婚礼」。贺总在商界翻云覆雨,而我只想继续做简简单单的苏雪晚。”
“外人在意的是“贺氏集团总裁”和“苏氏集团千金”这两个身份,而不是‘贺昀初’和‘苏雪晚’,我不想因为和您联姻,而被外界过分打扰。”
在苏雪晚看来,婚礼该是相爱之人的圣殿,而不是给他们这种利益共同体搭的戏台。
她不愿这场婚姻轰轰烈烈地开场,最终却落得个惨淡收场。
“都可以,向来如此,我只会让有价值的内容上新闻。”贺昀初点头。
“其他的,该配合的,我都会配合,毕竟我是合格的「演员」对吧?” 苏雪晚将杯中的余酒一饮而尽。
“苏雪晚……”
“这不是很好吗?”她突然扬起笑脸,眼底却一片冰凉,“既保全了家族企业,又攀上了贺氏这棵大树。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他忽然起身,修长的身影笼罩下来。
“ 听着,” 贺昀初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几分焦躁,“这场婚姻里没有谁高攀谁。我们是平等的关系。”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充,“ 虽然现在说这些,你大概也听不进去。”
她好像有点眩晕,双颊泛起醉意的酡红,“贺昀初,我们给彼此两年的时间。两年……” 忽然抬头,眼底晃着细碎的光,“两年足够演完这场恩爱戏码,也足够看清到底是逢场作戏,还是……”
除却社会身份上的契合,贺昀初这个人,她没有一丁点是了解的。基于感官上的好感,还不足以让她为此给自己戴上枷锁。
“两年?苏雪晚,你倒是想好了退路。” 贺昀初眼眸幽深。
希望她是真的如此洒脱。她不纠缠不矫情自然是好的,但内心还是因她对于他们之间关系的不抱任何期望而烦闷。
“既然你对我提出了要求,那我提这些要求也不过分吧。”
“可以,我都答应。两年时间到,如果你想要离婚或者想要自由,我会放你走,我会找一个适当的理由,不会让彼此难堪。”
“贺昀初,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苏雪晚将心里的那点痛楚隐匿,笑脸盈盈地再次举起酒杯。
贺昀初按住她即将倾倒的酒杯,“苏雪晚,再喝你就醉了,我先送你回去。”
他内心有些慌乱。本意只是想提前表明立场,以免她日后受伤,可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伤到她了。
苏雪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窗外万家灯火在她眼中碎成星屑:“好啊……我们回家。”
美酒失了醇香,夜景褪去华彩,连眼前这张俊美的脸……都成了模糊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