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门铃声突兀地划破夜色。贺昀初只得托着树袋熊般挂在自己身上的苏雪晚缓步下楼。
“乖,松手。”他掌心轻抚过她后背,像在给炸毛的猫顺毛,“有客人来了。”
怀里的醉猫却把脸更深地埋进他颈窝,带着鼻音咕哝:“ 贺昀初,脑袋要裂开了,你身上好暖和……我想睡觉。”
当房门开启的刹那,达叔和云姨同时怔住——他们那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贺先生,此刻正像棵被藤蔓缠绕的雪松般站着,怀里严严实实裹着个姑娘。乌缎似的长发垂落,将她的面容遮得密不透风,只露出微微泛红的耳尖。
云姨轻手轻脚将醒酒药、蜂蜜水和橘子汁等摆在餐边柜上,达叔则默契地接过食材往冰箱里归置。
贺昀初清了清嗓子:“达叔,苏雪晚她,喝醉了。你先到楼下去等我。”
“明白。” 没等他说完,达叔已了然地眯起眼睛。
转身时,他分明看见年轻人冷白的面庞上浮着层薄红,像终年积雪的山巅突然映了朝霞。
贺昀初将怀中渐入梦乡的苏雪晚轻放在床榻上,托着她的后背让她微微起身。他一手端着蜂蜜水,像哄孩子般低声诱哄:“再喝一口。”
掖好被角时,月光正流过她安静的睡颜。贺昀初的指尖悬在她额前许久,最终轻轻拨开那缕顽皮的发丝。
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的唇已经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这个比羽毛还轻的吻,就当作今夜这场荒唐闹剧的谢幕礼——他如是对自己解释。
贺昀初正要起身,床头的手机却突然执拗地响个不停。铃声在静谧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他蹙眉等了片刻,见床上的人儿依旧沉睡,终于伸手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雪晚,你在哪里?爸妈有点担心你。”
“苏雪晚,她有点不舒服,已经睡了。”贺昀初淡淡地回道。
对面迟疑了一下,才急切地问道:“雪晚……她怎么了?”
“就是喝了点酒。”
“你是,贺昀初?”
“是。”
“你好,我是她哥哥苏墨尘。”
“你好!”
“雪晚,现在在哪里?我开车去接她。”
“鼎盛酒店。但是不用了,来回折腾,太累了,她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请转达叔叔阿姨,我有安排家里的阿姨在这边照顾她。请放心。”
“我会护她周全的。”
“好……那就劳烦你了。”
“分内之事。”
挂掉电话后,贺昀初关了卧室的灯,下楼。
看着窗外的夜景,贺昀初点了一根烟,但却迟迟没有吸入口中,点点火光,窗外吹来了柔和的晚风,空中繁星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贺昀初心里柔软的某处被打开,和这个女人联姻,似乎也是一件并不那么让他排斥的事情。
“云姨,今晚就劳烦您在次卧休息。” 贺昀初的声音比平日温和三分,“苏小姐醉酒后可能会不适,还请您多照看。”
云姨会意地点头,眼角的笑纹里藏着过来人的了然。
“昀初,回别墅,还是公司?” 达叔透过后视镜望去,只见贺昀初正揉着太阳穴,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带也松开了几分,看起来有点疲乏。
“公司,明天早点送我回酒店。”
晨光如碎金般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丝绒被面上勾勒出斑驳的光纹。
苏雪晚蹙着眉撑起身子,宿醉的钝痛在太阳穴突突跳动。指尖触到真丝床单的凉意时,她才彻底清醒——自己竟躺在陌生的酒店房间。
瞥见床头柜上的一张白纸,上面赫然写着「联姻协议」四个大字,白纸右下角还有她和贺昀初的签名和手印,昨夜荒唐的记忆突然汹涌而来。
“太荒谬了,这不可能……”她猛地抓过纸张,协议条款在眼前晃动。
拖鞋都来不及穿好,苏雪晚赤着脚就往外冲。她现在就要找到贺昀初问个清楚,不,应该是解释清楚。然后……必须立刻、马上、彻底销毁这份该死的协议!
“苏小姐,你醒了,柜子里放了给你换洗的衣服,你洗漱后就下楼吃早餐吧。” 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上次在别墅区有过一面之缘,前来提醒他起床吃早餐的云姨。
“好的,阿姨,昨晚是您,在这里照顾我吗?”
“是贺先生把我从别墅接过来,还特意叮嘱我,要照顾好你的。” 云姨嘴角带着笑意,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贺先生呢?” 苏雪晚有点不好意思,随即转移话题。
“贺先生昨天照顾你入睡后,就离开酒店回公司了,那边有休息室。”
“好的,辛苦阿姨了。”
苏雪晚跌坐在床边,指尖微微发颤地拾起那份协议。晨光下,那些条款赤裸得几乎灼眼——全是她藏在心底不敢示人的婚姻幻想,如今却像被扯开的蝴蝶结,哗啦啦散落一地。
“几杯红酒就现原形……”她扶额苦笑。
昨夜零碎的记忆像打翻的拼图,最可怕的是,她完全想不起来签完协议后还发生过什么,有没有做什么越矩的事?
“ 贺昀初现在怕不是把我当痴女……丢死人了!” 她把脸埋进鹅绒枕头,闷声哀嚎。
苏雪晚收拾妥当下楼时,晨光正漫过客厅的落地窗。她脚步猛地顿住——贺昀初竟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西装革履一丝不苟,手边的咖啡还冒着热气。
他是一大早特意从公司赶过来的?
“醒了?快点吃早餐吧,别饿着了。” 贺昀初起身,走向餐桌,将报纸放在椅子旁。
“哦。” 苏雪晚故作镇定地在他对面坐下。埋头一边喝着眼前的牛奶,一边吃着法式吐司,眼神却总是不经意抬头瞟向对面的他。
“有话跟我说?”对面的贺昀初显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嗯。”
“专心点吃,吃饱了再说,免得低血糖。”
“以后,少喝酒,对身体不好。”
“好吧,我并不嗜酒,只是偶尔喝点红酒。”
他这口吻,像极了她爸。因为自己低血糖的缘故,总被爸爸念叨要 “按时吃饭” “少喝酒” “随身携带糖果”。
不知是他的眼神太有压迫感,还是早餐确实合心意,苏雪晚今天吃得比往常都要多。
“我吃饱了,那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苏雪晚用那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可以。” 贺昀初无奈地笑了。
“对不起,昨晚我不小心喝多了,我平时不这样的,真的。”苏雪晚像个贪吃被抓包后积极主动认错的孩子。
“那是怪我,这里的酒,太好喝?”
“是还挺好喝的。“
“昨晚真的麻烦您了,我没做什么让您觉得困扰的事吧?”
“未婚妻的事,怎么能叫‘麻烦’呢!”
苏雪晚刚喝进去的牛奶差点喷出来。
“贺先生,昨晚签订的那份协议,作废,不算数的。” 苏雪晚捏着餐巾的手指微微发紧。
“白纸黑字,双方签字画押,即日生效。” 贺昀初将咖啡杯轻放在杯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一式两份,原件你留着,复印件在我这里。” 他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作为商人,我向来遵守合约。”
苏雪晚怎么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某种陷阱——跟商人谈合约,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