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夜幕悄然笼罩城市。
贺昀初刚坐进驾驶座,车内便响起了专属于她的来电铃声。
他指尖在方向盘旁的免提接听键上轻轻一按,苏雪晚柔软的声音立刻通过车载音响在车厢内流淌开来。
那语调里带着一丝不同往日的、显而易见的依赖与轻软:
“贺昀初……你什么时候回家?”
贺昀初系安全带的动作蓦地一顿。
他敏锐地捕捉到她语气里那抹不寻常的黏人劲儿,冷峻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放轻:
“已经在路上了。怎么?是不是脚又疼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电话那端,苏雪晚的声音轻轻的,停顿了一下,仿佛鼓足了勇气,声音轻得像羽毛搔过心尖:
“就是……突然很想你。”
贺昀初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
苏雪晚对他,素来含蓄内敛甚至带点疏离。
如此直白而外露地说“想他”,对他而言,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巨大的惊喜瞬间攫住他的心脏,随之涌上的更是一种近乎受宠若惊的珍视与柔软。
他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头她微红着脸、鼓起勇气说出这句话的模样。
“是不是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
他低声问道,低沉的嗓音里含着笑意,唇角早已不受控制地扬起。
“还好,”
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轻快的、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的小得意:
“我在看书呢……一本,让我感到非常惊喜的书。”
稍早前,她吃完晚饭,便软声催促母亲回家。
“妈,您早点回去吧,我自己能行的,昀初说他很快就回来了。”她挽着母亲的手臂,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舒曼青了然地看向女儿,打趣道:
“哟,这就开始嫌妈妈碍事,怕我打扰你们小两口的二人世界了?”
“才没有呢!”苏雪晚耳根一热,娇嗔着将母亲送出了门。
母亲离开后,偌大的公寓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百无聊赖间,她的目光落向茶几,上面随意放着两本昨天从书房带下来的旧书。
她抽出压在下边的那本。
书皮已然泛黄,边角被摩挲得有些微卷。
她轻轻翻开扉页,一股属于旧纸张的、略带潮湿的墨香气息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行用蓝色墨水书写、笔迹稚嫩却格外用力的赠言,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风筝,不管那意味着什么,让我们勇敢地去追。」
——贺杰。
贺杰?!
记忆的闸门在这一瞬被轰然冲开!
那个被时光尘封的盛夏傍晚,鹤城施恩孤儿院寂静的后山山顶……
那个陪她静静看着京市夜景,最后将这本书郑重放入她手中的俊朗少年身影……
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与贺昀初如今成熟冷峻的轮廓,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苏雪晚呼吸蓦地一滞,指尖微微颤抖。
她全都想起来了。
……
苏雪晚握着手机,思绪早已飘远,听筒就那么轻轻贴在耳边,一直没有挂断。
电话那头偶尔传来车辆平稳行驶的细微噪音,以及他均匀的呼吸声。
两人之间并不需要喋喋不休,只是这样沉默地连通着,偶尔才有一两句简短的对话,仿佛他只是在她身边小憩,一种无声的亲昵在电波中静静流淌。
“雪晚?”
“……嗯?”
“没什么,就是……确认你还在。”
“一直在。”
“我进车库了,很快到家。两分钟。”
苏雪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仿佛被他这句话从遥远的回忆里骤然拉回现实。
“好,”她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尽量平静,“那我……挂电话了。
说完,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单脚跳着冲向玄关,活像个眼巴巴盼着家长归来的小朋友,目光一瞬不瞬地紧锁着大门。
当钥匙转动门锁的细微声响传来,她的心脏也跟着那节奏怦怦直跳,几乎要跃出胸腔。
门刚被推开一条缝,一个温软馨香的身影便不由分说地猛地撞入贺昀初怀里。
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精壮的腰身,力道大得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
贺昀初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张开手臂稳稳接住扑来的人儿。
惊愕只是一瞬,随即化为一声低沉而愉悦的轻笑,一整日工作带来的疲惫仿佛瞬间被这个拥抱驱散。
他几乎是本能地弯腰,双手熟练地托住她的腿弯,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像抱小孩一样轻松地竖抱起来,让她瞬间比自己还高出一点点,不得不低头看着他。
“今天是怎么了?”
他仰着头,眼底漾着毫不掩饰的欣喜与疑惑,仔细打量着怀中人微红的脸颊:
“嗯?我们贺太太今天心情这么好?”
他一边抱着她稳稳当当地走向客厅,一边忍不住亲昵地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她光洁的额头。
苏雪晚顺势低下头,额头与他相抵,鼻尖轻轻相碰,温热的呼吸暧昧地交融在一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娇软和笃定,轻声呢喃:
“没什么,就是突然特别、特别想抱抱你。”
而在她心底,那个飘摇已久、无处依托的风筝线轴,仿佛也在这一刻,被他一双温暖而可靠的掌心稳稳接住,终于寻回了它的归处,得以安然降落。
贺昀初将她小心放在沙发上,指尖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目光深邃地锁着她亮晶晶的眼睛:
“说说,我的贺太太今天到底遇到什么天大的好事了?嗯?从打电话时起就一直不对劲。”
苏雪晚狡黠地眨了眨眼,故意板起小脸,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
“贺昀初,你从实招来!你是不是以前老用‘贺杰’这个名字,在外面到处留情,欺骗无知小女孩?”
贺昀初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捉住她作乱的手指握在掌心,喊冤道:
“天地良心!‘贺杰’是爷爷给我取的名字,除了家里长辈偶尔叫叫,我几乎不用。也就只有……”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而专注,“只有在我觉得极其重要、值得完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主动提起。”
“哦?”
苏雪晚拖长了语调,眼底闪着俏皮的光:
“这么说,你第一次在“迷迭”会所见到我,就用这个名字了?”
“原来贺总那个时候,就懂得开始筛选‘重要的人’了?”
贺昀初被她的话逗乐,低头用额头顶了一下她的额头,嗓音低沉而坦率,带着一丝痞气的笑意:
“是啊。那我第一眼见你,就对你有心思了,不行吗?”
“那时候就觉得,这女孩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胆儿还挺大,得想办法让她记住我。”
“这样啊……”苏雪晚故作恍然大悟,拉长了声音。
“我骗你干嘛?”贺昀初看着她,眼神真诚又带着点被翻旧账的无奈好笑。
“那……”
苏雪晚忽然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定定地看着他,声音轻了下来,却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你还记不记得,你以‘贺杰’的名义,送过一本书给某个小女孩吗?”
贺昀初闻言,眉头微蹙,努力在记忆中搜寻,脸上浮现出真实的困惑:
“我?送书?好像……没什么印象。”
“真的不记得了?”
苏雪晚追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肯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真的。”
贺昀初肯定地回答,眼神里只有茫然。
苏雪晚不再说话,只是慢慢地从身旁的茶几上拿起那本边缘磨损的旧书,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封面上「追风筝的人」几个字清晰可见。
她翻开扉页,将那行略显稚嫩却力透纸背的蓝色字迹,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贺昀初的目光骤然定格在那行字上,瞳孔微微收缩。
尘封的记忆如同被钥匙瞬间打开,那个盛夏傍晚,孤儿院后山,那个眼睛像藏着星星的、有点倔强又有点孤单的小女孩……
所有的画面轰然涌回脑海。
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雪晚,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喜:
“……是你?那个……小不点?”
苏雪晚看着他脸上毫不作伪的意外,终于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眼底瞬间氤氲起一层湿润的笑意,用力地点了点头,“是我。”
贺昀初拿起那本书,指腹极轻地摩挲着那行泛黄的笔迹,仿佛触碰到了十二年前那个夏天的风。
他猛地将她拥入怀中,手臂收紧的力量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原来……”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她温热的颈窝,呼吸间盈满她身上独有的清甜气息。
再开口时,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颤栗的、被命运击中的喟叹:
“我这一生,是早就注定要与你纠缠到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