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废弃染坊的后院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臭。皇城司的士兵们正在救治伤员,清理现场,气氛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沈括站在原地,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那双深不见底、寒光凛冽的眼睛,证明着他内心翻腾的怒火与极致的冷静。
赵虎快步上前,低声道:“大人,现场清理过了,除了……一个大坑,什么都没留下。周围的街巷也搜查了,没有发现那‘红衣仙姑’或其他可疑人物的踪迹。对方……手脚很干净。”
沈括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左手。在他的掌心,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色气息,正如同濒死的蠕虫般,在他以精纯的九阳焚煞录气劲构筑的微型牢笼中扭动、冲撞,试图挣脱,却又被那至阳之力灼烧得不断消散。
这就是他冒着被自爆波及的风险,从那女子眉心强行剥离出的最后一缕精神印记碎片。
“回格物院。”沈括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没有再看那片废墟一眼。线索在这里断了,但战斗的场地必须转移。对手用一场血腥而诡异的表演,将他引至此地,又用一场决绝的自爆试图抹去一切。然而,这缕微弱到极致的碎片,或许就是撕开这重重迷雾的第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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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院,地下核心实验室。
这里与地上建筑的风格截然不同,充满了沈括带来的现代科技与炼器、阵法结合的风格。冰冷的金属台,闪烁着符文的玻璃器皿,以及由复杂能量线路驱动的各种分析仪器。
那缕黑色的精神印记碎片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一个特制的、内壁刻满了镇魂与显形符文的透明水晶柱中。水晶柱连接着几根导线,导线的另一端,是一台经过沈括改造、能够将微弱能量波动放大并转化为可视图像的“灵犀镜”。
沈括脸色苍白,但眼神专注得可怕。他拒绝了赵虎让他先休息的提议。时间,是现在最奢侈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灵犀镜两侧的输入节点上,体内那已然不多的九阳焚煞录气劲,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同时,他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尝试着去接触、解读那缕充满混乱、痛苦与邪恶的碎片。
水晶柱中的黑色气息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感受到了克星,又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灵犀镜光滑的镜面开始波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模糊、破碎、扭曲的图像开始闪现——
· ……一片深沉的、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有粘稠的液体滴落的声音……
· ……一双冰冷、涂着蔻丹的手……正在调配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檀香和草药的味道……
· ……一张痛苦扭曲的脸,是那个死去的女子!她似乎在哀求,但那双涂着蔻丹的手无情地将一碗黑红色的粘稠药液灌入她的口中……
· ……癫狂的笑声,分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回荡在黑暗里……
· ……最后定格的,是一个模糊的背影,穿着如血般鲜艳的红衣,站在一个……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干涸的池塘或洼地边缘?背景隐约能看到枯死的芦苇和残破的假山轮廓……
图像到这里戛然而止!
“噗——”沈括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强行催动气劲和精神力解析这充满污染的灵魂碎片,对他的负担远超想象。
“大人!”赵虎和一旁的冷锋急忙上前扶住他。
沈括摆了摆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睛却死死盯着灵犀镜上最后定格的、那个红衣背影和奇怪的地形。
“城南……废弃的……园林?”他喃喃自语,脑中飞速检索着陈州城的地理志和近期皇城司提供的舆图。陈州城南多水网,早年确实有不少富商修建私家园林,但随着漕运改道和水源变化,许多已经荒废。
“找出城南所有符合‘大型干涸池塘或洼地、有假山残迹’特征的废弃园林!”沈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但命令却清晰无比,“立刻!马上!”
“是!”赵虎领命,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冷锋看着沈括几乎站立不稳的样子,沉声道:“大人,您必须休息!追踪的事交给我们!”
沈括没有反驳,他知道冷锋说的是事实。他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再强行支撑,恐怕未遇强敌,自己先要倒下。
他在冷锋的搀扶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闭目调息。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那破碎画面中的细节——冰冷的蔻丹手,冷冽的檀香,癫狂的笑声,还有那个站在干涸池塘边的红衣背影。
对手很谨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直接指向其藏身之处的线索。但这精神碎片中残留的、属于“受害者”临死前的痛苦记忆,却像一幅破碎的藏宝图,指向了一个可能的地点。
这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搜查,而是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然而,沈括的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对手布局精密,手段狠辣诡谲,连一个弃子都能布置下如此恶毒的自毁陷阱。那个红衣背影所在的废弃园林,等待他们的,会是最终的答案,还是另一个更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实验室窗外沉沉的夜色。格物院的灯火在夜色中顽强地亮着,如同在无边黑暗中坚守的孤岛。
休息?不,他只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或许是最终的碰撞,积蓄最后的力量。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渴望撕碎一切迷雾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