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声如附骨之疽,穿透层层夜色,钻进每个人的耳膜,搅得人心神不宁。那从林中缓步走出的黑袍人,周身缭绕着肉眼可见的淡黑色雾气,所立之处的草木以惊人的速度枯萎焦黄,散发出腐败的气息。
杨帆将陈雪死死护在身后,体内《道德经》心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勉强抵挡着那无孔不入的邪异压迫感。但他深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连番斗法、起出邪器、化解地煞,早已将他的真元消耗得七七八八,内伤更是雪上加霜。此刻面对这显然是正主的对手,胜算渺茫。“啧,竟能破了我苦心布下的双煞连环局,还伤了我‘蛇仆’。”黑袍下传来沙哑的讥讽,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在杨帆和陈雪之间扫过,“可惜,也就到此为止了。把那个女孩和起出的邪器留下,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话音未落,他手中铜铃轻晃。“叮铃——”并非针对杨帆,而是直指其身后地面!方才被杨帆以血符逼退的蛊毒黑粉,闻声竟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簌簌作响,瞬间化作一片翻滚的黑色潮汐,朝着两人立足之处蔓延而来!速度之快,远超之前!“走!”杨帆暴喝一声,再无保留。他咬破舌尖,又是一口本命精血喷出,却不是画符,而是猛地洒向身前地面。“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血引阳雷,破煞诛邪!敕!”
精血落地,竟发出“噼啪”爆响,如同微缩的雷霆炸开,至阳至刚的气息暂时逼退了汹涌而来的蛊毒黑潮,清出一小片安全区域。几乎在同时,杨帆左手一扬,最后三张黄色符箓激射而出,却不是打向黑袍人,而是射向三人侧方的灌木丛。
轰!轰!轰! 符箓炸开,并非惊天动地,却瞬间燃起炽白色的火焰,散发出浓烈刺鼻的硫磺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也扰乱了气息。“雕虫小技!”黑袍人冷哼一声,袖袍一挥,一股阴风卷起,试图吹散烟雾。
但就这眨眼间的干扰,已经足够!杨帆一把拉住惊魂未定的陈雪,低吼道:“跟我走,一步别错!”他脚下步法变幻,不再是单纯的快,而是踏着某种玄奥的轨迹,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周围环境中气场相对平稳的节点上,犹如在惊涛骇浪中踩着一块块暗礁前行。这正是道家秘传的“禹步”,擅于趋吉避凶,于混乱中寻得一线生机。
两人如同两道影子,猛地扎进道观侧后方的密林之中。“追!死活不论!”黑袍人显然被这滑不溜手的逃脱激怒,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他身后林中,数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出,扑入林中。更诡异的是,四周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无数毒虫蛇蚁受铃声驱赶,从四面八方涌来,涌入杨帆二人消失的方向。
林中黑暗如墨,枝叶藤蔓纵横交错。杨帆拉着陈雪,将“禹步”施展到极致,身形飘忽,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障碍和脚下可能存在的陷阱。陈雪只觉耳边风声呼啸,枝叶不断抽打在身上,却根本看不清前路,全凭杨帆牵引着深一脚浅一脚地逃亡。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杨帆握住她手腕的手冰凉得吓人,而且正在微微颤抖,每一次变向,他的呼吸都会骤然加重几分。他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身后的窸窣声和破空声紧追不舍,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那股特殊的腥甜气味和毒虫特有的腥臭。“杨师傅...”陈雪声音发颤。“别回头!凝神,闭气!”杨帆低喝,猛地从怀中抓出一把之前准备的药粉,向后一撒。
药粉带着辛辣刺鼻的气味,暂时延缓了虫潮的速度。但他也因此气息一滞,脚下踉跄一步,差点栽倒。“咻!”一道乌光从后方黑暗中射来,是一支吹箭!
杨帆感知危机,猛地将陈雪向旁边一推,自己却避之不及,乌光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带起一溜血花。伤口处立刻传来麻痒之感!有毒!杨帆眼神一厉,反手并指如剑,在伤口周围疾点数下,封住血脉,同时运转所剩无几的真气强行逼毒。一股黑血从伤口渗出,麻痒稍减,但他脸色也更白了一分。“这边!”他再次拉住陈雪,改变方向,朝着地势更复杂、林木更茂密的一片区域冲去。
追踪者显然对地形也极为熟悉,依旧紧咬不放。并且开始包抄合围。杨帆心念电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猛地停下脚步,将身上最后几枚用于布阵的小五帝钱取出,看也不看,以特殊手法天女散花般射向周围几个方位,口中念念有词:“五行混乱,八卦逆冲!迷踪!”
这不是什么高深阵法,甚至算不上真正的阵法,只是以残余真气瞬间扰乱极小范围内本就因追逃而混乱的气场,制造一个短暂的视觉和感知错觉。效果立竿见影。身后的追击声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和混乱,似乎失去了目标。“走!”杨帆不敢停留,抓住这宝贵的机会,拉着陈雪发足狂奔,彻底钻入茂密的荆棘丛中,不顾一切地向下山方向冲去。
这一次,身后的声音渐渐被拉开。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追击声,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和山林的风声。天色已微微泛白,他们竟已从苍云山另一侧绕到了山脚城乡结合部附近。
杨帆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趔趄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浸透了衣背,肩膀处的伤口又开始渗出黑血。“杨师傅!”陈雪慌忙扶住他,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干裂的嘴唇,心急如焚。“没...没事。”杨帆艰难地摆摆手,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已经是公路边缘,偶尔有早起赶路的车辆驶过。暂时安全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杨帆强撑着站起来,身体微微摇晃,“对方手段诡异,绝不会善罢甘休。”
陈雪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和远处开始出现的人烟,定了定神:“我知道一个地方,是我以前偷偷买下的一处小公寓,没人知道,应该安全。”她拦下了一辆清晨送货的面包车,塞给司机一笔可观的车费。司机看着两人狼狈的样子和杨帆肩头的伤,虽然疑惑,但在金钱的驱动下,还是让他们上了车。
车厢内,杨帆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尽力调息压制伤势和余毒。陈雪紧张地看着窗外,生怕那些诡异的身影再次出现。车辆驶入逐渐苏醒的都市,窗外的霓虹灯渐渐被晨光取代,早起的行人、开门的店铺...熟悉的城市景象让陈雪稍稍安心,但身旁杨帆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又让她的心紧紧揪起。
这一夜,她见识了另一个世界的狰狞与恐怖,也见识了身边这个年轻男子的强大与脆弱。面包车在陈雪的指引下,七拐八绕,最终驶入一个老旧但安静的小区。天光已大亮,新的危机却才刚刚开始。杨帆的伤势,已成为眼下最紧迫的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