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但京城,无眠。
金山寺的废墟上,探照灯的光柱,亮如白昼,将那被劈开的佛像,和那满地的罪恶,照得,纤毫毕现。
愤怒的人潮,还未散去。
他们,被警戒线,隔在外面,但,那一双双,通红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里面。
像是在,守着一座,刚刚被戳破的,谎言的坟墓。
无数的手机屏幕,亮着,像一片片,汇聚而成的,星海。
将这里的画面,实时地,传递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那个,被骗光了所有积蓄的老妇人,已经被,慧远大师,亲自,接到了,五台山的专车上。
- 她孙女,也连夜,被转入了,京城最好的医院,由最顶级的专家,进行会诊。
五台山,承担一切费用。
并且,承诺,将以十倍的金额,补偿老妇人的,所有损失。
迟来的,正义,在镜头的见证下,显得,尤为,讽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那个,仅仅,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直播,就,让一个百年古刹,灰飞烟灭,让一个佛门高僧,沦为阶下囚的,女人。
此刻,却仿佛,人间蒸发。
她的直播间,是黑的。
她的名字,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登上了,所有热搜的,榜首!
“神级主播陆晚灵!”
“真相,只在,五零二直播间!”
“信主播,得永生!”
凡人的世界,在用他们的方式,为他们的神,加冕。
而,玄门的世界,却在,瑟瑟发抖。
-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清洗,已经,拉开了序幕。
在张玄陵那道,“自查自纠”的法旨下。
无数,隐藏在,名门正派光环下的,肮脏与龌龊,被,毫不留情地,掀开。
一夜之间,不知多少,所谓的“得道高人”,被废去修为,逐出山门。
整个大夏玄门,哀鸿遍野,风声鹤唳!
所有人都知道,天,变了。
而,决定这天,会变成什么颜色的,只有,一个人。
……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在夜色中,无声地,穿行。
车里,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开车的,是张玄陵,最心腹的弟子,清风。
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手心,全是冷汗。
副驾驶上,坐着龙虎山的一位宿老,张玄陵的师弟,道号,玄诚子。
- 此刻,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长老,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微微哆嗦。
后座。
张玄陵,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
他,换下了一身,象征着天师身份的,紫色法袍。
只穿了一件,最普通的,藏青色道袍。
看上去,就像一个,最寻常的,老道士。
只是,那紧锁的眉头,和,微微颤动的眼皮,暴露了他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不平静。
他,在后悔。
后悔,自己,为何,要等到今天,才来。
他应该,在萧辰,道心崩溃的那一刻,就,立刻,动身!
他,低估了,那个女人的,手段!
也,高估了,自己,在玄门中的,威信!
他以为,自己那道,“三日后,登门谢罪”的法旨,已经,是,最大的诚意。
殊不知,在人家眼里,那,根本,就是个笑话!
我,需要你来,谢罪吗?
我,想让谁死,不过,是一句话,一场直播的,事情。
茅山,是第一个。
五台山,是第二个。
下一个,是谁?
是你,龙虎山吗?
- 张玄陵,不敢,再往下想。
他,猛地,睁开了眼。
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决绝。
“阳谋……”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师兄?”玄诚子,颤声问道。
张玄陵,没有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车窗外,那,飞速倒退的,霓虹。
“她,根本,不屑于,用玄门的手段,来对付我们。”
“她,在用,这个时代的,规则,来,审判我们!”
“人心,舆论,律法……”
“这些,被我们,这些修道者,视若无物的,凡俗之力,在她的手里,却变成了,最锋利,最可怕的,刀!”
“一刀,斩了茅山的百年清誉。”
“一刀,劈开了,五台山的,金身佛像。”
“这一刀刀,砍下来,我们,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因为,她,站在,‘理’上!”
“她,站在,这,朗朗乾坤之下!”
- 玄诚子和清风,听得,心神俱骇,遍体生寒!
他们,从未见过,他们的天师,露出过,如此,失态,如此,几近绝望的,表情!
- 在他们心中,天师,是无所不能的!
可是现在,这位,无所不能的天师,却,在一个,二十岁的女子面前,承认,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师兄……那我们……我们这次去……”玄诚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去,认罪。”
张玄陵,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去,求她,给玄门,留一条,活路。”
轿车,驶入了,南城。
驶入了,那片,已经被张玄陵,亲口,划为,“玄门禁地”的,区域。
车,停在了,一个,老旧小区的,门口。
张玄陵,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 一股,混杂着,烧烤油烟,与,生活垃圾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远处,几个大妈,正,围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今晚那场,惊天动地的,直播。
张玄陵,默然不语。
迈步,走进了,那栋,墙皮斑驳,楼道里,堆满杂物的,居民楼。
玄诚子和清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两人的心脏,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他们,无法想象。
- 那个,谈笑间,便可,搅动天下风云,让整个玄门,都为之颤抖的,恐怖存在。
竟然,就住在,这种地方?!
楼梯,很暗。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一步,一步。
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他们的,心尖上。
终于。
他们在,五楼,停了下来。
停在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门上,贴着一张,已经,褪色卷边的,福字。
门牌号,502。
到了。
就是这里。
张玄陵,看着这扇门,久久,没有动作。
他,龙虎山第六十四代天师,张玄陵。
一生,受,万人敬仰,从未,向任何人,低头。
- 而今天。
他,将在这里,献上,自己,和,整个玄门的,膝盖。
他,深吸一口气。
缓缓地,抬起了,那只,曾执掌雷法,画符召将的,右手。
然后,在玄诚子和清风,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他,没有去,敲门。
而是,对着那扇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
然后。
双膝,一软。
直挺挺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