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显形
死寂。
那声来自地底的恐怖嘶吼余韵犹在庭院中回荡,数百宾客如泥塑木雕,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喜台上的林逸与主宾席的养颐阁阁主之间游移。喜庆的红绸、喧天的礼乐,此刻都成了荒谬的背景板。
养颐阁阁主缓缓站起身。
玄黑袍袖无风自动,那张纯白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釉光。他周身三丈内的空气开始扭曲,地面青砖缝隙间竟渗出缕缕黑气,周遭几名靠得较近的宾客脸色一白,踉跄后退,只觉心悸胸闷,仿佛有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林……神医。”阁主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大喜,地龙翻身,倒是个好兆头。只是——”他话锋一转,面具后的目光如淬毒的冰棱,“本座方才忽感心血来潮,似有不妥。素闻林神医针法通神,不知可否,就在这喜堂之上,为本座……诊上一诊?”
满场哗然!
喜堂问诊?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挑衅,更是要将方才地底异变与这场婚礼强行关联的诛心之举!若林逸拒绝,便是心虚;若他应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任何差池都会成为杏林斋的污点。
石猛在偏厅指挥所霍然起身,拳头攥紧。韩立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主宾席侧后方的人群中,袖中暗器蓄势待发。马国桢面色凝重,手中已扣住三枚药玉符箓。
苏浅浅隔着红盖头,指尖轻颤,但呼吸依旧平稳。她能感觉到,林逸(投影)传递给她的,是绝对的镇定与自信。
喜台之上,林逸(投影)闻言,竟微微一笑。
那笑容温润平和,如春风拂过冰湖,瞬间冲淡了场中凝滞的肃杀之气。他拱手,执的是医者对病患的礼:“阁主有恙,医者本分。今日虽是林某大喜,然《大医精诚》有云:‘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阁主既开口,林某岂敢推辞?”
不卑不亢,句句占住医理大义。满场宾客中,不少通晓文墨或心怀正道者,闻言暗暗点头。
阁主冷哼一声,径直走到庭院中央的空地。他所过之处,地面黑气更浓,隐隐有腥甜异味散开。几名体质稍弱的宾客已开始头晕目眩。
“那便请吧。”阁主负手而立,声音阴冷,“本座近日,常感心神不宁,气血逆乱,时而燥热如焚,时而冰寒彻骨。夜间多魇,所见皆是血光之灾。林神医,你看……这是何症?”
这描述,分明是邪气侵体、心魔丛生之兆!他竟敢当众说出,简直肆无忌惮!
林逸(投影)缓步走下喜台。他每一步都踏在阵眼节点上,周身隐隐有淡金色的光晕流转,那是“九九归元引气阵”汇聚的祥和生气在自发护主,与阁主散发的黑气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相距三丈站定。一者红衣如焰,正气凛然;一者黑袍如夜,邪气森森。阳光自银杏枝叶间洒落,光斑在两人之间晃动,竟似被无形的力量切割开来。
“请阁主伸左手。”林逸(投影)声音平静。
阁主缓缓伸出左手。那手苍白枯瘦,指甲却是诡异的深紫色,手背皮肤下,有数道蚯蚓般的黑线在缓缓蠕动,看着便令人作呕。
林逸(投影)并未直接接触,而是并指如剑,悬于其腕上三寸之处——此为“悬丝诊脉”之理,以气代线,更是对邪秽之物的防备。他双目微阖,灵觉如丝探出。
宾客们屏息凝神。喜堂诊脉,千古未闻!更遑论真的是这样一位诡异人物。
片刻,林逸(投影)睁眼,眼中金光一闪即逝。他收回手指,后退半步,朗声道:
“阁主此症,依林某看来,并非寻常身病。”
“哦?”阁主语调上扬,带着讥诮。
“此乃‘邪病’侵髓,‘魔念’蚀心之重症!”林逸(投影)声音陡然转厉,如金玉交击,震动全场,“阁下脉象,浮取如沸汤翻腾,是为外邪炽盛;沉取如冰河凝滞,是为内魔深种。更兼‘尺肤’阴寒刺骨,‘鱼际’黑气隐现,此乃长期接触阴煞秽物,以至自身精元被蚀,三魂不稳,七魄离散之兆!”
他每说一句,阁主周身的黑气便翻涌一分。那些描述,根本不是普通病症,直指黑莲修炼邪法、接触魔鼎的本质!
“信口雌黄!”阁主身侧一名护卫忍不住厉喝,“我家阁主修身养性,岂容你污蔑!”
林逸(投影)看也不看那护卫,目光直视面具后的眼睛,继续道:“此病表象为心神不宁、气血逆乱,实则根源在于——阁下以邪法窃取生灵精血元气,化为己用,然天道循环,报应不爽。那些被窃取者的怨念、恐惧、绝望,早已如附骨之疽,反噬阁下神魂!故而夜梦血光,非为预兆,实为怨魂索命之显化!”
“你……!”阁主袖中双手猛然握紧,骨节发出咯咯轻响。林逸的话,句句如针,刺在他最隐秘的痛处。他能感觉到,体内原本因“圣尊”受创而开始紊乱的邪气,此刻竟有加剧的趋势!
“此病,”林逸(投影)声音恢复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若不及早‘祛邪扶正’,轻则神智癫狂,修为尽废;重则……邪魔反噬,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满场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宾客都听懂了。这哪里是诊病?分明是当众揭露、宣判!揭露这养颐阁阁主修炼邪法,宣判其多行不义必自毙!
“好!好一个林神医!好一个‘祛邪扶正’!”阁主忽然仰天大笑,笑声嘶哑癫狂,震得屋檐铜铃乱响,“既然林神医诊断如此精准,想必……也有治法了?”
他猛地止住笑声,面具后的眼睛死死盯住林逸(投影),一字一顿:“本座今日,便在这喜堂之上,请林神医——施针!”
话音未落,他周身黑气轰然爆发!如墨汁入水,瞬间弥漫开来,将周围三丈之地染成一片漆黑!黑气之中,隐隐有扭曲的面孔浮现,发出无声的哀嚎!恐怖的威压如山岳般压下,离得近的几名宾客惨叫一声,口鼻溢血,昏死过去!
“保护宾客!”石猛在指挥所厉喝。
早已待命的官方好手瞬间行动!数道身影跃出,手中“符文弩箭”激发,箭矢拖着淡金色的尾焰射向黑气边缘,试图阻隔其扩散。马国桢掷出药玉符箓,在空中炸开一团团清心香气,中和那腥甜邪味。
苏浅浅深吸一口气,红盖头下,她双手结印,全力催动“九九归元引气阵”!庭院中,那无形的祥和生气加速流转,化作淡金色的光罩,将大部分宾客护在其中,与蔓延的黑气激烈对抗,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黑气中心,阁主黑袍猎猎作响,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粘稠如实质的黑暗。
“林神医,请——下针!”
这是图穷匕见!他要逼林逸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与他进行最直接、最凶险的“医斗”!胜,则当场格杀林逸,逆转局势;败,则身败名裂,甚至可能被那“破邪针意”顺着联系重创本源!
戏台边,林逸(投影)面对滔天黑气,面色无波。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古朴的针囊,缓缓展开。
九枚长短不一、材质各异的银针,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第一枚,长一寸六分,毫针。
第二枚,长三寸,锋针。
……
第九枚,长七寸,形如长剑,乃“破邪金针”!
他以指捻起第一枚毫针,抬头,望向黑气中那双疯狂的眼睛。
“既然如此,”林逸(投影)的声音,清晰穿透黑气的嘶嚎与符箭的破空声,响彻庭院,“林某便恭敬不如从命。”
“此第一针——先清‘神庭’,定你癫狂之魂!”
银针脱手,化作一道细微流光,直刺黑气中心!
喜堂医斗,正式开始!
而真正的凶险,远不止于此。地下工坊被毁,“圣尊”受创,黑莲的“百鬼夜行”计划,即将以最疯狂的形式,提前降临这座满是宾客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