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宫禁肃穆。南烨真人手持钦天监正令牌,带着伤痕累累的周不言与惊魂未定的清尘,一路畅通无阻,直入大内深处。沿途禁军侍卫见是南烨真人,皆肃然行礼,无人敢拦,只是目光在周不言与清尘身上扫过时,难免带上一丝惊疑。
穿行在重重宫阙之间,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朱红宫墙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蛰伏的巨兽。周不言强忍着经脉中针扎般的痛楚与神魂的疲惫,灵觉却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能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宫苑之中,隐藏着数道或强或弱的气息,有的堂皇正大,隐于殿阁;有的阴柔诡秘,潜藏暗处。这大宋皇宫,果然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最终,三人来到一座气势最为恢弘的殿宇前——紫宸殿。此处乃是官家日常处理政务、接见近臣之所,虽已入夜,殿内依旧灯火通明。
南烨真人整理了一下衣冠,对殿前值守的内侍低语几句。那内侍不敢怠慢,连忙入内禀报。片刻后,殿门开启,一名身着绯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走了出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周不言与清尘,最后落在南烨真人身上,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谨慎:“南烨真人,官家宣召。只是这二位……”
“王都知,此二人乃破获玉津园邪祭、挽救龙脉的关键人物,身负重要证据与情报,必须面陈官家。”南烨真人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那王姓都知(内侍省都都知,太监首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显然已知晓玉津园出了大事,不敢再拦,侧身让开:“既如此,真人请,二位……请随杂家来。”
步入紫宸殿,一股浓郁的檀香与墨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装饰并不奢华炫目,却自有一种庄重威严的气度。御座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赭黄常服、面容清瘦、眼神略显疲惫却带着一股独特艺术气质的中年男子,正是当今大宋天子,徽宗皇帝赵佶。其身旁侍立着几位重臣模样的官员,皆面色凝重。
周不言与清尘依照礼仪,躬身行礼。清尘更是有些紧张,他虽为修道之人,但直面天子威仪,仍感压力。
“平身。”徽宗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南烨爱卿,玉津园之事,究竟如何?这二位又是?”
“启奏陛下。”南烨真人上前一步,神色肃穆,将今夜玉津园所见所闻,包括那暗红光膜、黑色石柱、被囚龙灵、邪修仪式以及周不言二人如何破坏仪式、重创邪修的过程,简明扼要却又重点突出地陈述了一遍。他并未夸大,但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敲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若非这二位义士及时发现并冒死阻止,龙脉之灵恐已被邪法污染抽取,届时国运气数,不堪设想!”南烨真人最后沉声道,并将从祭坛收缴的邪石碎片以及那护卫邪修(已被废去修为扣押)作为证物呈上。
徽宗皇帝听着南烨真人的叙述,脸色越来越白,握着御座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崇信道法,追求祥瑞,对龙脉气运之说更是深信不疑,此刻听闻竟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在皇家禁苑中行此“弑龙”逆举,惊怒交加之余,更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看向周不言与清尘,目光复杂,既有感激,也有审视:“二位义士,救驾有功,于国于民,皆有莫大功德!不知二位师承何处?又是如何得知这伙邪修的阴谋?”
周不言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势,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禀陛下,草民周不言,乃一介散修,略通医道与符法。身旁这位是龙门派清尘道长。我等追踪此伙自东瀛而来的‘九菊一派’邪修已久。”
他随即便将从湘西开始,如何遭遇言家内鬼、破坏沉棺渡阴雷破脉、在襄阳捣毁济生药铺瘟毒试验、直至此次在开宝寺斩杀尸鼍、最终顺藤摸瓜查到玉津园的经历,择其要点,清晰道来。他言语平实,却逻辑严密,将九菊一派利用邪石污染地脉水络、培育瘟毒、制造异化、乃至最终目标锁定中原龙脉的惊天阴谋,一层层揭露出来。
殿内众人,包括徽宗皇帝与几位重臣,听得是心惊肉跳,冷汗涔涔!他们原以为只是寻常的妖邪作祟,却没料到背后竟是一个如此庞大、严密、目标直指动摇国本的境外邪教组织!
“东瀛……九菊一派……”徽宗皇帝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区区岛夷,安敢如此!”
“陛下,此伙邪修组织严密,手段诡谲,且在我大宋境内潜伏日久,恐已形成网络。”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似是宰相)忧心忡忡道,“今日虽破坏其一处重要据点,但其首脑尚未落网,根基未动,后患无穷啊!”
“爱卿所言极是。”徽宗皇帝点头,目光再次看向周不言,“周义士,你与此伙邪魔多次交手,深知其底细,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周不言沉吟片刻,道:“陛下,当务之急,有三。其一,严密保护剩余龙脉节点,尤其是与汴梁水系、地脉关联紧密之处,如开宝寺灵感塔,需派遣高手与精通阵法之人坐镇,彻底清除残留邪力,加固防御。其二,全力搜捕在逃邪修,尤其是那名持幡首领,其身份恐不一般,或能顺藤摸瓜找到其巢穴。其三,彻查宫中及朝野内外,是否有其内应同党。此伙邪修能潜入玉津园布下如此大阵,绝非易事,宫内必有接应!”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清尘,继续道:“此外,甜水巷那些昏睡者,其神魂被拘,与玉津池邪祭直接相关。需设法安抚龙灵,或可尝试招魂之术,或有解救之机。”
周不言条理清晰的分析,让徽宗与几位重臣频频点头。
“周义士思虑周全,所言甚是。”徽宗皇帝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南烨爱卿,清除灵感塔邪力、安抚龙灵之事,便由你钦天监全力负责,可调动宫中供奉协助。搜捕邪修、清查内应之事,由皇城司与开封府协同办理,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南烨真人与几位大臣齐声应道。
徽宗皇帝又看向周不言与清尘,语气温和了许多:“周义士,清尘道长,你二人有功于社稷,朕心甚慰。不知可有何要求?但讲无妨。”
清尘连忙躬身道:“陛下,贫道乃方外之人,唯愿天下太平,邪祟尽除,不敢有所求。”
周不言则道:“陛下,草民别无他求,只愿能继续追查九菊一派下落,彻底铲除此患,还望陛下准许。”
徽宗闻言,更是满意,沉吟道:“二位高义,朕心感佩。这样吧,清尘道长赐紫衣法服,以示褒奖。周义士……”他略一思索,“朕便特赐你‘伏魔真人’称号,允你便宜行事之权,可协助朝廷追查邪教,各州府衙门需予以配合。另,赏丹药符箓若干,助你疗伤修行。”
“谢陛下恩典!”周不言与清尘齐声谢恩。这“伏魔真人”的称号与便宜行事之权,对于周不言后续行动,无疑提供了极大便利。
就在此时,那王都知悄悄上前,在徽宗耳边低语了几句。徽宗皇帝眉头微蹙,随即对周不言二人道:“二位义士想必也累了,先行退下休息吧。丹药赏赐,稍后会送至馆驿。”
周不言与清尘知趣地告退。在太监的引领下,离开紫宸殿,前往宫中专为招待方外之人准备的馆驿休息。
然而,在走出殿门,经过一名低头侍立的年轻太监身边时,周不言的灵觉猛地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与那持幡邪修同源、却更加阴冷纯粹的邪气波动,自那太监身上一闪而逝!
周不言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眼角余光扫过那名太监看似恭顺的侧脸,心中凛然。
这皇宫大内,果然已被渗透得如同筛子一般!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