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爷有令!中军大纛——前移一里!”
传令兵嘹亮而激动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瞬间在明军中军各部炸响。所有听到这道命令的将领、参军、亲卫,乃至护卫中军的精锐士卒,无不心神剧震,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那面矗立在指挥高台上,象征着全军意志与统帅所在的“张”字大纛,以及大纛之下,那道渊渟岳峙的玄甲身影。
越国公,要亲临一线!
在敌军尚未完全崩溃,流矢炮火仍可能危及生命的时刻,主帅竟要离开相对安全的后方指挥位置,向前推进整整一里!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绝对的自信,意味着与士卒同生共死的决心,更意味着决战决胜、不留退路的滔天胆魄!
“公爷!前线凶险,流矢无眼!您乃三军司命,岂可轻动?移动大纛之事,交由末将等……”一名参军下意识地出声劝阻,语气焦急。
张世杰缓缓转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激动,唯有如同深潭般的沉静与决断。“本公,亦是军人。”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将士们在浴血搏杀,本公岂能安坐后方?大纛前移,非是逞匹夫之勇,而是要告诉全军将士,我张世杰,与他们同在!我大明王旗所指,便是胜利所向!”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众人,望向硝烟弥漫的前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执行命令!”
“诺!”所有劝阻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热血上涌的激动与崇敬。参军、将领们轰然应命,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命令被迅速执行。
高大的“张”字帅旗,以及代表越国公身份的织金龙纹认旗,在旗手的奋力挥舞下,开始缓缓向前移动。护卫中军的精锐甲士立刻行动起来,如同精密的仪器,迅速在移动路线上布设警戒,构筑起一道移动的钢铁护墙。炮队指挥官则嘶吼着调整部分轻型火炮的射界,为即将前移的指挥部提供火力掩护。
张世杰翻身上马,在一众心腹将领和精锐亲卫的簇拥下,策马缓行,跟随着那面迎风招展的大纛。他拒绝了亲卫为他披上额外重甲的提议,只是按了按腰间的佩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战场。
大纛移动的景象,如同拥有魔力一般,迅速被前线浴血奋战的明军将士所捕捉。
“看!是公爷的大纛!”
“公爷……王爷到前面来了!!”
“越国公千岁!千岁!千千岁!”
先是零星的惊呼,随即汇聚成山呼海啸般的狂潮!无论是在壕堑中坚守的铳手,还是在阵前与清兵白刃搏杀的刀盾手,亦或是操纵着火炮、汗流浃背的炮兵,所有看到那面移动的王旗的明军士卒,无不感到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浑身的疲惫和伤痛仿佛在这一刻不翼而飞!
主帅亲临前线,与他们站在同样的危险境地,这是何等的信任与激励!
“公爷都上来了!弟兄们,还怕个鸟!杀建奴啊!!”
“为了公爷!为了大明!杀——!”
原本就高昂的士气,在这一刻彻底沸腾、燃烧、爆炸!明军各部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力量,进攻的浪潮变得更加凶猛、更加不顾一切。士兵们红着眼睛,嘶吼着向前猛冲猛打,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清军散兵游勇,在这股决堤般的洪流面前,瞬间被吞没、碾碎。
张世杰策马立于一处稍高的土坡,这里已经成为新的临时指挥点。大纛在他身后猎猎作响。他冷静地观察着战场态势,一道道命令从这里迅速发出。
“传令李定国,不必过分纠结残敌,向右前方穿插,切断那股试图集结的正蓝旗溃兵与中军的联系!”
“命令刘文秀部,加强左翼压力,驱赶蒙古仆从军冲击清军本阵!”
“告诉炮队,集中火力,覆盖清军后撤的必经之路,延缓其撤退速度!”
他的命令清晰、果断,每一道都精准地打在清军混乱不堪的节点上。整个明军如同一台突然提升了功率的战争机器,运转得更加高效、更加致命。
随着中军大纛的前移和明军士气的爆棚,清军的崩溃进入了加速度。
右翼早已被李定国打穿,中军因皇太极坠驾而指挥失灵,左翼在明军步炮协同的猛攻下也摇摇欲坠。如今,连明军主帅的王旗都压到了如此靠前的位置,这无疑是在所有清军将士的心头,又重重地砸下了一锤。
“败了!彻底败了!”
“跑啊!明军主帅都杀过来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至每一个清军士卒心中。从军官到士兵,最后的抵抗意志终于彻底瓦解。丢盔弃甲,转身逃命,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选择。无数人为了争夺逃命的路径而互相推搡、砍杀,建制完全打乱,整个清军战线土崩瓦解,变成了无数惊惶失措的溃兵组成的洪流。
而在明军阵中,张世杰亲临一线的效应还在持续发酵。
一名浑身浴血、左臂还插着一支断箭的哨总,指着前方,对麾下同样伤痕累累的士卒们嘶声吼道:“弟兄们!公爷就在咱们身后看着!别让公爷瞧扁了咱们哨的爷们!是带把的,就跟老子冲上去,剁了那几个鞑子军官的脑袋,给公爷献礼!”
“冲啊!!”残存的士兵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顾伤势,疯狂地扑向前方几名还在试图组织抵抗的清军牛录章京。
就连后方的炮兵阵地上,观测手也激动地对着炮手们大喊:“快!装填榴霰弹!公爷在看着咱们!给老子轰准点,送那些逃跑的建奴上天!”
炮手们如同打了鸡血,装填速度更快,瞄准更加精准,炮弹呼啸着落入溃逃的清军人潮中,炸起一团团血雾。
张世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面色依旧平静,但紧握着马缰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显示出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这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打造的新军,终于在决定国运的战场上,爆发出了他所期望的、足以摧垮一切强敌的战斗力与意志力!
然而,就在这全面胜利似乎唾手可得之际,张世杰的目光却微微凝滞,投向了清军溃败洪流中,一股显得有些“异样”的部队。
那支部队人数不算最多,约莫两三千人,打着的正是镶白旗和部分正黄旗的旗帜。与其他四散奔逃的溃兵不同,他们虽然也在后退,但阵型却保持得相对完整,甚至可以说是有组织地交替掩护,且战且退。更重要的是,他们簇拥在中心的那一小撮人,似乎护卫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所有的行动都围绕着那个核心。
是多尔衮和豪格!他们果然还活着,而且在试图保全……皇太极?还是清国的传国玺玺?
张世杰的眼睛微微眯起,寒光闪烁。擒贼先擒王,若能在此地将清国的皇帝和核心宗室、权贵一网打尽,那这场“犁庭扫穴”之功,才算真正圆满,才能真正永绝后患!
他缓缓抬起手,正准备下达针对性的命令,调集精锐骑兵进行最后的致命一击。
突然——
“呜——呜呜——呜呜——”
一阵低沉、苍凉却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的牛角号声,自那股正在有序后退的清军核心中响起,穿透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这号声,与之前清军指挥混乱时的号令截然不同!
张世杰抬起的手微微一顿,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他身边久经战阵的老将也脸色微变,低声道:“公爷,这号音……是建奴白甲兵死战的信号!”
只见那股清军,随着号音落下,后退的步伐猛然停止。原本收缩的阵型如同莲花般绽开,约莫五百余名身披耀眼白色镶铁棉甲、头戴插有长长獭尾翎盔的精锐骑兵,从阵中缓缓策马而出,在溃逃的洪流中,逆流列阵!
他们人人面色冷峻,眼神中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决然。手中的长矛、大刀、重斧在残阳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是多尔衮和豪格,将他们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底牌——巴牙喇白甲兵,亮了出来!他们要做什么?断后?还是……绝地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