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胜门方向的危机,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激起了张世杰最迅速而冷酷的反应。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股从南面侧翼卷土而来的科尔沁骑兵烟尘,手中的令旗已然指向南方,声音斩钉截铁,穿透了战场上的喧嚣:
“神机营左翼,转向南,列空心方阵!所有虎蹲炮、弗朗机,霰弹准备!赵铁柱(中军将领),带你的人,依托残垣,构筑防线!告诉炮兵观测点,给我算出科尔沁人的冲锋路径,用破城铳的实心弹,犁地!”
命令被嘶吼着传达下去。原本面向沈阳城的一部分明军燧发枪兵,在军官急促的哨音中,如同精密仪器般迅速转向、变阵,在南面形成了一道道单薄却致命的火力网。轻型火炮被推上前沿,炮口森然。刚刚还在攻城的部分步卒,则在赵铁柱的呼喝下,利用德胜门外炸塌的废墟和尚未拆除的民居,仓促建立起一道简易防线。
科尔沁的三千先锋骑兵,如同草原上的狂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了过来。他们看到了明军仓促转向的混乱,看到了那道单薄的防线,以为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战机。
然后,他们就撞上了工业时代战争的火力铁幕。
“放!”
燧发枪爆豆般的齐射声,夹杂着虎蹲炮、弗朗机喷射霰弹的轰鸣,瞬间将冲锋的科尔沁骑兵前锋笼罩!战马悲鸣,骑士栽落,密集的冲锋队形在如此近的距离遭遇饱和打击,效果是毁灭性的。更远处,几枚来自重炮的实心铁弹,带着凄厉的呼啸,如同死神的长鞭,狠狠地抽打在科尔沁骑兵后续的队列中,犁出了一条条血肉模糊的通道!
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撞得头破血流。科尔沁骑兵的指挥官,绰尔济,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瞬间倒下的人马,看着明军那严整得令人心寒的阵列和持续不断的火力,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这才明白,父亲巴达礼的犹豫和告诫并非怯懦。这不是他们熟悉的骑射对决,这是屠杀!
“撤!快撤!”绰尔济声嘶力竭地大吼,残余的科尔沁骑兵如同潮水般狼狈后退,再也不敢靠近这片死亡区域。
南面的威胁,被雷霆手段暂时解除。
张世杰甚至没有多看溃退的科尔沁人一眼,他的目光,已然完全投向了那座洞开的德胜门。瓮城内的血战仍在继续,但失去了外援希望,那些白甲兵死士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传令!炮兵延伸,覆盖内城门楼!工兵,清理瓮城通道!第二、第三突击梯队,上!”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动摇。
后续的明军生力军,如同开闸的洪水,通过工兵迅速清理出的通道,汹涌地冲入瓮城,淹没了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白甲兵。内城门楼在又一轮精准的炮火覆盖下,弓箭手死伤狼藉。巨大的撞木被抬了上来,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内城门。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和弥漫的烟尘,沈阳的内城门,终于被撞开!
沈阳城,这座大清国经营了数十年的都城,其最后的屏障,被彻底撕碎!惨烈的巷战,瞬间在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屋前爆发!
冲入城内的明军,立刻感受到了与野战和攻城截然不同的压力。清军,尤其是那些自知无路可退的真夷死士,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展开了疯狂而绝望的节节抵抗。
他们藏在街角的障碍物后,从屋顶的烟囱旁,从半塌的院落窗口,射出冷箭,掷出标枪,甚至抱着点燃的火药罐,嚎叫着扑向明军的队列。
一条主要的南北向大街“通天街”上,战斗尤为激烈。清军在这里利用废弃的大车、家具、沙袋,构筑了数道简易却坚固的街垒,街垒后方,是数十名悍勇的两黄旗巴牙喇和大量被驱赶来的汉军旗射手。
“砰!砰!砰!”明军燧发枪兵在盾牌手的掩护下,与街垒后的清军对射,铅子打在障碍物上,木屑纷飞。
“放箭!放箭!压住他们!”清军的军官在声嘶力竭地吼叫。
不断有双方士兵中弹倒下,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面。
“不能这么硬冲!”负责此路进攻的一名明军游击咬牙切齿,“第一哨,向左,从那个绸布庄穿过去,迂回他们侧翼!第二哨,手雷准备!第三哨,火力掩护!”
明军迅速改变了战术,化整为零。以小旗(约10人)、总旗(约50人)为单位,组成一个个战斗小组。他们不再一味沿着大街推进,而是开始爆破墙壁,穿越院落,从屋顶迂回,逐屋清剿。
“轰!”一声不大的爆破声,绸布庄的侧墙被工兵用小型火药炸开一个窟窿,一队明军士兵如同狸猫般钻了进去,很快,里面传来了短促的兵刃交击和惨叫声。
另一队明军则利用手雷,清理着街垒后方躲藏的清军。爆炸声过后,士兵们立刻挺起刺刀,跃过障碍,与残存的敌人展开白刃战。
这种灵活而致命的小分队战术,让习惯于结阵而战、或者依靠个人勇武的清军极不适应。他们往往固守着一个点,却突然发现明军从侧面、甚至从背后杀了过来。
在一条狭窄的胡同里,几名清军死士凭借着一个石碾工事,用弓箭封锁了道路。一名明军队正观察了一下,示意手下两名士兵从侧面爬上屋顶,另外几人则正面吸引火力。屋顶的士兵悄然靠近,猛地投下两枚手雷,随着爆炸,正面的明军立刻发起冲锋,迅速解决了敌人。
战斗是残酷的,每一步推进都伴随着鲜血和生命。冷枪、冷箭、陷阱、自杀式的袭击,无处不在。明军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在这种复杂环境下,伤亡也开始出现。
然而,明军的整体推进,依旧坚定而不可阻挡。他们如同梳子一般,一寸寸地梳理着沈阳的街巷,将抵抗的节点一个个拔除。越来越多的区域被控制,恐慌的清军和部分官员开始放弃抵抗,跪地乞降,或者试图换上平民的衣服躲藏。
张世杰在亲卫的护卫下,踏入了硝烟弥漫、尸骸枕藉的沈阳城内。他站在刚刚被夺取的通天街口,看着前方依旧传来喊杀声和爆炸声的城区,面色沉静。
苏明玉跟在他身边,快速汇报着情况:“公爷,李定国将军已彻底击溃阿济格残部,阿济格本人被阵斩!刘文秀将军正从东面稳步推进,已控制小半个城区。赵铁柱将军所部在南面清剿残敌,并监视科尔沁动向。只是……”
“只是什么?”张世杰目光依旧看着前方。
“据降官透露,以及夜枭确认,多尔衮……不见了!还有宫里的顺治小皇帝和那位孝庄太妃,也一同消失了!最后有人见到他们,是在城破前一个时辰,往城北方向去了,可能……是想趁乱突围,或者躲入了某个隐秘之处。”
张世杰眼中寒光一闪。最重要的目标,果然不会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烟火色的夜枭小旗官狂奔而来,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却又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报!公爷!在北城一处疑似伪清皇宫武库的废墟中,发现一个隐秘地窖!里面……里面藏有大量金银珠宝,还有……还有一方被黄绸包裹的玉玺!疑似……疑似就是那枚‘传国玉玺’!”
玉玺找到了!?
张世杰和苏明玉同时一震。
然而,那小旗官接下来的话,却让这喜悦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是……看守地窖的几个太监和侍卫负隅顽抗,已被格杀。我们在地窖内,还发现了这个——”
他双手呈上一枚造型奇特的、非金非木的令牌,令牌上刻着扭曲的符文和一只振翅欲飞的乌鸦。
“据其中一个重伤垂死的太监断断续续供认,这令牌……是属于一个叫‘黑鸦’的神秘组织,他们……他们似乎比我们更早一步接触过多尔衮!而且,似乎顺治皇帝和玉玺,原本都应由这个‘黑鸦’接手转移,不知为何……留下了玉玺,人却不见了!”
张世杰接过那枚冰凉的黑鸦令牌,指尖传来一种诡异的质感。
黑鸦?神秘组织?接手顺治和玉玺?
一股比战场硝烟更加浓重的迷雾,似乎开始在这座刚刚被攻破的都城内弥漫开来。
最重要的猎物失踪,却牵扯出了一个从未听闻的神秘势力。
沈阳城虽破,但真正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