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轮在青砖地上留下的最后一道轨迹消失在李家小院门口。李雪姣小脸红扑扑的,额角还挂着晶莹的汗珠,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和尚未平息的光芒。她叽叽喳喳地跟在哥哥李成钢身后:“哥!你看见没?最后那一下我自己蹬起来了!真的!虽然就一会儿,但感觉像飞一样!”
“看见了看见了,咱家雪姣悟性高,是块骑车的料!”李成钢笑着拍拍妹妹的头,把“钻石”稳稳地支在窗根下。
兄妹俩推开家门,一股隐约的茶传来。父亲李建国穿着洗得发白的干净汗衫,坐在桌主位,手里习惯性地夹着一支香烟。母亲王秀兰在一旁择菜。
桌旁的客人是许大茂的父亲许富贵和母亲陈桂香。不同于普通邻居的随意,两家因李成钢与许大茂关系,又有李建国、许富贵都在轧钢厂工作的情分,平日里关系就比较亲近,走动频繁。此刻,许家夫妇坐在桌旁,神情虽带着李雪姣能察觉出的些许郑重,但氛围并不算特别突兀。桌上摆着一壶茶,一是李家的茉莉花茶。许母陈桂香脚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口袋。
“爸,妈,我们回来了。”李成钢朗声招呼,随即转向客人:“许叔,桂香婶,您二位来了。” 李雪姣乖巧地叫人。
“哎,成钢回来啦!雪姣丫头也回来了!”陈桂香连忙笑着应声,眼神在李成钢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种邻里长辈特有的亲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许富贵也站起身,脸上是熟悉的笑容,但细看能发现眼底藏着一抹心事。他先是对李成钢点点头:“成钢,回来了啊,这车让你拾掇得跟新的一样!”随即,他自然地走近李成钢,声音稍微压低了些,带着熟稔的商量口吻:“成钢啊,正好有点事儿想跟你细聊聊,方便去你屋说两句吗?” 这种单独聊两句的请求,在两家人之间并不算特别生分。
李建国抽烟的动作未停,目光平和地扫过。王秀兰笑着招呼雪姣过来帮忙。李雪姣懂事地没多问。
房内密谈:事关香火的隐忧
李成钢心领神会,面色如常:“行,许叔,您跟我来。”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两人进去后轻轻关上。
昏黄灯光下,许富贵脸上的熟稔笑容褪去,换上沉重。他搓着手,声音压得极低:“成钢啊……叔知道这话有点难张嘴。但这事儿,关系到许家的根苗啊!”他深吸气,“就是你上次点过大茂那事……包……包茎……它真就那么厉害,会影响……生养孩子?”
李成钢理解这位父亲的煎熬,谨慎回应:“许叔,您别急。这事儿在医学上有讲究。部队体检时,军医专门提过。严重的包茎,完全包住翻不开那种,卫生队都建议去野战医院处理。主要是两个问题:一是容易藏脏东西,长期发炎,反复炎症可能影响功能,严重的真可能影响生育。二是卫生问题,对个人也不好。军医说这手术叫包皮环切术,正规医院常见,门诊小手术,恢复快。很多战士都做过。关键得去大医院,别拖别信偏方。”
许富贵听完,担忧更深,但也有了决断。他紧紧抓住李成钢的手:“成钢!叔信你!这话你给我交了底,我心里踏实多了!这事儿……叔求你一定保密!关乎大茂一辈子,也关乎咱老许家的脸面啊!”
“许叔,您放心。”李成钢用力回握,语气郑重,“这事儿我烂肚子里。您和大茂也别太担心,找对医院解决就好,不是大事。”
许富贵长吁一口气,连声道谢:“好!好!成钢,你是好孩子!叔记你这份情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两人回到堂屋。许富贵脸上重新带上邻里间常见的笑容,语气也恢复了自然:“建国大哥,秀兰嫂子,没打扰你们吧?成钢这孩子脑子活络,几句话就给我解了惑!” 陈桂香也笑着起身,但眼神深处还是带着谢意看向李成钢,语气则是日常的:“成钢,婶子也谢谢你啊。”
李建国抬了抬烟:“老许客气了,坐下说。你们俩口子今天过来,还带东西?”他指了指地上的口袋。
许富贵摆摆手笑道:“嗨,一点老家捎来的山货,野蘑菇、榛子啥的,不值什么钱。桂香之前在娄家做事时,人家东家年节里大方,常给些稀罕物,我们这也算借花献佛了。想着建国大哥和秀兰嫂子,还有俩孩子尝尝鲜,你们别嫌弃就行!”
王秀兰笑道:“哎哟,老许,桂香,你们太客气了。这么好的东西,那我们就厚脸皮收下了,谢谢啊!” 两家走动,互赠些小东西也寻常。
李建国目光转向儿子:“成钢,老许厂里的事?”
李成钢神色自若:“嗯,爸,许叔厂里有个手续流程不太清楚,正好我了解点新政策,就跟许叔说了说。” 语气平静坦然。
李建国点点头,不再深究:“嗯,能帮就帮一把。” 招呼大家喝茶。许家夫妇又闲话几句,便告辞了。
回到许家,关上门,气氛才凝重起来。许富贵沉着脸对正在屋里摆弄他那辆宝贝二手自行车链条的许大茂喝道:“大茂!过来!进屋说话!”
许大茂被父亲的语气吓一跳,放下油腻的扳手,嘀咕着:“干嘛啊爸……”跟着进了里屋。陈桂香忧心地跟进。
昏黄灯光下,许富贵盯着儿子:“大茂,你老实告诉我,你下面那个……包皮,是不是完全翻不开?是不是……总感觉不太舒服?” 许大茂脸“唰”地白了,眼神躲闪:“爸?!您……问这个干嘛……” 儿子的反应印证了一切。许富贵心一沉,语气急促严厉:“别废话!这关系到你能不能给老许家留后!关系到你一辈子!李成钢在部队见得多,他说得对!你那毛病,部队都要求治!明天!请假!跟我去协和!大医院!彻底查!”
“去医院?看那儿?我不去!丢死人了!”许大茂抗拒。
“由不得你!”许富贵一拍炕沿,“你想绝后吗?!必须去!”陈桂香抹泪劝:“大茂,听你爸的……为了以后……”
在父母前所未有的压力和“绝后”的恐惧下,许大茂蔫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富贵推着自行车出来。许大茂蔫头耷脑跟着。父子俩一路沉默,直奔协和医院。
挂号,排队。泌尿外科走廊里,许大茂如坐针毡。叫到他时,几乎是挪进去。
在医生专业询问和父亲催促下,许大茂别扭描述症状。检查时,他羞耻得浑身僵硬。医生检查后皱眉:
“很严重!典型包茎,包皮口严重狭窄,龟头完全无法外露。里面红肿发炎很明显!还有大量包皮垢!长此以往,反复炎症,很可能导致尿道口狭窄,影响精子活力甚至不育!另外,”医生指着许大茂裤裆,“你这种情况,要特别注意保护睾丸。像你父亲这样长期骑车,坐垫硬或姿势不当,让睾丸长时间高温挤压,也对生育有潜在危害!坏习惯要改!”
“不育”二字如重锤!许大茂脸惨白。许富贵眼前发黑,急问:“大夫!能治吗?”
“必须做包皮环切术!切掉多余狭窄包皮,让龟头正常外露。解决根本问题,保障以后生活和生育!门诊手术,需住院一天。考虑一下。”
“做!今天做!”许富贵立刻拍板。他转向吓懵的儿子,语气强硬却带着安抚:“大茂,听见了?小手术!做了就好!为了以后娶妻生子,忍一下!爸陪你!做完爸给你买好吃的!等你养好伤,”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承诺和期盼,“爸就去找你王姨!等你妈四月份去电影院上了班,咱家双职工更体面,爸豁出脸,托她一定给你寻个好姑娘成家!”
在诊断、恐惧和父亲对未来的描绘下,许大茂颤抖着点了头。
手术室外,许富贵焦灼踱步,一支接一支抽烟。陈桂香请假赶来,夫妻俩紧张等待。
门开,护士推着麻醉未醒的许大茂出来。“手术顺利,送病房观察。” 许富贵夫妇扑过去,见儿子呼吸平稳,心才稍安。
许富贵去缴费。他掏出厚厚一沓钞票,数出二十多元交了手术住院费。
病房里,许大茂醒来,下身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但看到父母担忧的脸,尤其是父亲眼中的关切和那句“寻个好姑娘”,恐惧委屈消散不少。
许富贵坐在床边,轻拍儿子胳膊:“好好养着,别动。医生说十来天就好。厂里假爸请好了。等伤彻底好了……”许富贵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和对未来的憧憬,“爸就去找王姨!咱家到时候你妈也上班了,条件更好,高低给你娶个漂亮能干的好媳妇进门!咱老许家,该热闹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