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的通讯请求在死寂的舰桥内响起，提示音清脆得有些刺耳。
温青染刚从巨大冲击中回过神，就看到屏幕上跳出的名字——伊恩·克莱蒙。
凌飒接通了通讯。
全息投影中，伊恩的身影浮现。
他穿着笔挺的衬衫，脊背挺得像一杆标枪，但那毫无血色的脸庞和眼底深埋的阴影，还是泄露了他刚刚经历过的风暴。
他的声音平静。
“老板。”
“奥斯顿·克莱蒙联系我了。他的人已经抵达碎金港。”
“他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自己回去接受审判，要么，被他们‘处理’掉。”说这话的伊恩，面上一片漠然像是再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温青染的面色微变。
克莱蒙家族，这片笼罩在伊恩头顶的阴云，终是浮现。
在星际时代，家族对于个人的掌控是方方面面的，尤其是对于克莱蒙这种大贵族，一声令下，伊恩面对的可能是除名、或打压。
而他们的计划，G7星门总督之位，伊恩又不能失去克莱蒙家族的身份。
这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凌飒却只是闲适地靠在指挥官椅上，面上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知道了。”
她淡淡地应了声，随即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碎金港最近的商业晚宴，在什么时候？”
伊恩怔住了。
温青染也完全没跟上她的思路。
现在是关心晚宴的时候吗？
“三天后，”伊恩凭借职业本能回答，这是他的工作范围，“星环矿业集团举办，请柬覆盖了卡洛斯星域所有有头有脸的势力。”
“很好。”凌飒颔首，终于抬眼，目光落在投影中的伊恩身上。
“伊恩，给你一个新任务。”
“从现在开始，你将作为大夏寰宇科技的首席代理人，正式走到台前。”
话音刚落，温青染再也按捺不住。
“家主！这。。。”他有些不忍，“这个时候，不是给克莱蒙家族制造机会吗！”温青染虽然，心中有些不爽，伊恩占据了凌飒不少的时间，但也没那么狠心，让伊恩去死。
温青染话音未落，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男声，突兀地从通讯频道里响了起来。
石裂风的影像便在一个小分屏上亮起，他指尖轻点着自己额角的刀疤，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好奇：“哇哦，一个不小心，我好像听到了些不得了的事情。需要我回避吗？”
话是这么问，可他没有丝毫要挂断的意思。
“不必。”凌飒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存在，“石副官要是感兴趣，不妨听听。”
她这份坦然，反倒让石裂风更加捉摸不透。他索性抱起双臂，一副准备看戏的模样：“贵族处理家族丑闻，向来喜欢暗箱操作。您把他推到台前，怕是更给了那些人机会？”
一个出于忠诚，一个出于好奇。
两个男人，提出了同一个质疑。
凌飒没有解释，她低笑了一声。
“在碎金港，奥斯顿不会这么快动手。”
她看向自己的管家，眼神微眯。
“当你的对手想要你的命时，你最好活得风生水起，并且要让他知道，你的命，现在很贵。”
她瞥向石裂风的影像，唇边的弧度慢慢抚平，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人时惯有的疏离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的、穿透人心的审慎。
“石副官，你觉得，对克莱蒙那种传承百年的老牌家族而言，什么最重要？”
“脸面？”石裂风猜测道。
“不。”凌飒摇头，吐出两个字。
“是利益。”
她站起身，在舰桥中不紧不慢地踱步。
“一个‘死去’的儿子出现，还跟星盗扯上关系，这的确是丑闻，丢的是克莱蒙的脸。
奥斯顿的威胁逻辑很清晰——悄无声息地抹掉这个污点，脸面就干净了。”
她的脚步一顿，目光扫过温青染和石裂风。
“但如果，这个‘污点’，摇身一变成了大夏寰宇科技的代理人呢？”
“一个掌握着全新农业品类、点石成金、未来价值无法估量的商业新贵的代言人。”
凌飒的声音不高，却像钟摆一样，一下下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这时候，天平的两端就不是这么绝对了。”
“杀了伊恩，他们能得到什么？除了满足奥斯顿那点可笑的嫉妒心，一无所获。反而会因为刺杀一位知名的商业代理人，引来大夏寰宇科技的仇视。“
”就算他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商业领域的公开敌对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可如果，选择另一条路呢？他们会发现，这个曾经的‘污点’，突然变成了一座通往未来的金桥。通过伊恩，他们能接触到大夏的技术，能在未来农产品市场分一杯羹。这背后是多大的利益？”
凌飒摊开手，仿佛在掂量着无形的砝码。
“当脸面和利益被放在天平的两端，你猜，克莱蒙家主那样的老狐狸，会选哪边？”
舰桥内一片死寂。
温青染呆立在原地，他脑子里那些关于“隐藏”、“保护”、“躲避”的念头，被这番话冲击得支离破碎。
石裂风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眼睛里，此刻也流露出罕见的凝重。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犯罪心理学，在这个女人面前，似乎……太过幼稚了。
凌飒的话直指核心。
她掀了桌子，然后用黄金重新铸了一张，强逼着对手坐下来，按照她的规矩玩。
“奥斯顿的威胁之所以能成立，是因为他认定伊恩是个可以随意抹杀的弃子。”
凌飒走回控制台，清晰的下颌线微微抬起。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伊恩变得‘举足轻重’。”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懒散，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份量。
“伊恩，准备一下。三天后，我要整个卡洛斯星域，都认识你这张脸。”
“然后，等着克莱蒙家，主动上门来跟你谈‘合作’。”
通讯那头，伊恩一直沉默地听着。
当凌飒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那双碧蓝色的眼眸中，残存的恐惧被彻底洗净，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破而后立的、滚烫的光芒。
他对着凌飒，深深地、郑重地垂下了头。
“是，老板。”
这一躬，不再是下属对上级的服从，而是一名绝境中的骑士，向唯一能够带领他走出黑暗的君主，献上自己的全部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