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染大脑一片空白。
他身体晃了晃，手下意识地撑住冰冷的金属控制台，才没有跌倒。
为什么……
一份【绝密·S-001】档案，会被杜衡轻易调出来？
这个问题，瞬间摧毁了他认知中的一切。
他赴死的决心，保护家主的悲壮，全部建立在这份档案的权威性之上。
那是帝国的铁律。
可凌飒，这个他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家主，只用一句反问，就戳破了他的一切。
“家主，这文件……”
“闭嘴。”
凌飒打断了他。
她踱步到那份闪烁着红色警告的虚拟文档前，像在欣赏一幅蹩脚的涂鸦。
“温青染，职场第一课。”
凌飒的指尖在空中划过，停在那刺目的“绝密”字样上。
“永远不要被标题吓到。”
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丝毫紧张。
“现在，我们来复盘一下。”
凌飒侧过头，目光锐利。
“第一，权限问题。你认为，一份真正的帝国最高机密，杜衡一个民间研究员，凭什么能看到？”
“S级档案有信息诱捕机制！”温青染立刻反驳，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任何非授权检索都会触发警报，这很正常！”
“是吗？”
凌飒挑眉，指尖在控制台的另一侧飞快敲击。
“那就调出这份档案的源数据库访问协议，看看它的‘诱捕’是怎么写的。”
一道新的数据流冲刷过屏幕。
温青染的目光死死钉在上面，嘴唇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协议规定：针对该基因序列的外部检索，系统反应为【触发警报，并临时授权调阅t-1级摘要】。
不是【拒绝访问并锁定来源】。
更不是【启动反向追踪清除程序】。
它……它从一开始，就允许人看。
这根本不是陷阱。
这是一个饵。
“看明白了？”凌飒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它不是为了保密，而是为了‘广而告之’。”
“它在钓鱼，或者说，它在警告所有试图触碰这个领域的研究者：高压线在此，后果自负。”
温青-染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二，威慑条款。”
凌飒的目光扫过那句“接触即清除，隐瞒即叛逆”，嘴角勾起嘲讽。
“你真的相信，联盟会为每一个可能接触到‘神性基因’的倒霉蛋，派出一支净化舰队？”
“帝国的律法……”
“律法？”
凌飒再次打断他，手指在空中一划，一则星域新闻被投射到他面前。
画面上，奥尔德里奇家族的私人舰队正与一艘印有帝国雄鹰徽记的战舰对峙，后者明显处于劣势。
新闻标题是：《卡洛斯星域税务纠纷升级，帝国征税官被迫撤离》。
“他们连税都收不齐，你指望他们为了一个‘可能’的威胁，就大动干戈地执行所谓的‘净化’？”
新闻画面无声地播放着，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温青-染的脸上。
他过去几十年对帝国秩序建立的敬畏，正在一片片碎裂。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凌飒关掉新闻，转过身，第一次用如此严肃的眼神直视他。
她没有直接给出结论，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一个只有温青染才能回答的问题。
“温青染，你曾在第三舰队服役。以你作为帝国军人的专业判断，回答我。”
“如果军方拥有一种可以引导虫潮的工具，一种能决定天灾走向的终极武器，他们会怎么做？”
“是会把它束之高阁，放在数据库里发霉，只为了警告我们这些平民不要乱碰？”
“还是会用它在无人星系设下圈套，打一场漂亮的诱敌深入歼灭战，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精准的炮火，逐一摧毁了温青-染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彻底呆住了。
是啊……
为什么？
一个能控制天灾的工具，最想得到它的，难道不应该是对抗天灾的军队吗？
如果军方没有装备……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
这份档案，要么是假的，要么……早就过时了。
“所以，这份报告最大的价值，不是警告我们‘这东西很危险’。”
凌飒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双从恐惧、绝望，转变为迷茫与震惊的淡蓝色眼眸。
“而是告诉我们：曾经有某个势力，研究过‘神性生物基因’，并得出了‘它可能引导虫潮’的结论。而帝国高层，选择将这个结论，变成一个半公开的威慑工具。”
她停顿了一下，最终抛出了自己的结论。
“每年，就算没有信标，虫潮该来的时候，不还是会来？”
“既然躲不掉，我们为什么要怕一个……能帮我们决定‘战场’在哪里的东西？”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温青染。
怕？
是的，他怕得要死。怕x-7被净化，怕家主被审判，怕苏家最后的血脉断绝在他手里。
可凌飒……她好像根本就没有“怕”这个概念。
看着眼前的女人，温青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以为自己在保护她。
可当天塌下来时，是她，冷静地告诉他，天塌下来，可以当被子盖。
他那点牺牲和守护，在她面前，显得那么幼稚。
“家主……”
温青染的声音干涩，却不再颤抖。
凌飒摆弄着手上的戒指，动作随意，仿佛那不是无尽的危险与责任，只是一个普通的装饰品。
“作为交换，果虫的事，我来解决。”
她身上那股平日里被刻意收敛的，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疯狂与自信。
“至于叛逆罪？”
凌飒嗤笑一声，黑色的眸子扫过舷窗外深邃的星空。
“我们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帝国的对立面。现在才来担心一顶‘叛逆’的帽子，不觉得太晚了吗？”
她转过身，不再看温青染，而是面向控制台。
“给我接通乱星海，石裂风。”
“赤蝎的人，或许比我们更了解这份官方文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