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苏承舟第一个失声叫了出来，猛然起身，差点没站稳，幸好被旁边的苏微扶住。“家主！不可！这是陷阱！”
老爷子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一生稳重，此刻却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三百亿星币，这个数字足以压垮苏家，一百年的独家协议，更是将绿云星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彻底浇灭！
“三百亿！那他妈的不是三百块！把我们这帮兄弟连船带人打包卖了，连个零头都凑不出来！啧！”维克多把口中的雪茄屁股吐掉，转头像一旁石裂风看去。
石裂风没有说话，但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眼睛，此刻却眯了起来，额角的刀疤似乎都在微微抽动。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从凌飒平静的侧脸上找出这么做的底气，但他失败了。
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坦然。
屏幕那头，瓦莱里乌斯在最初的错愕之后，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原以为这只是最后的挣扎，一个用来恶心对方的条款，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接了！
他强忍着放声大笑的冲动，与身后的法务团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对猎物主动跳入陷阱的嘲弄与贪婪。
他用最快的速度示意团队，拟好终版的电子合约，生怕凌飒反悔。
“既然凌小姐如此爽快，那我们就定下了！”他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兴奋，“合约已经发送，请签署吧！我万分期待合作愉快！”
当凌飒在电子合约上签字，通讯便迫不及待的被切断。
会议室里，众人屏息凝神。
只有那份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电子合约，悬浮在半空中，三百亿的违约金条款被用醒目的血红色加粗字体标注着，像一只巨大而嘲讽的眼睛，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苏承舟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痛心和失望。
他喃喃自语：“这.......我们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点希望，怎么就……”他甚至不敢再看凌飒，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说出冒犯的话来。
这个年轻人，终究还是太气盛，被敌人最简单的激将法套了进去。
温青染的嘴角微微抿成直线。
“家主……”他转过身，声音干涩沙哑，镜片后的眼眸有些暗淡，“理论上……没有任何可能。
即便我们现在倾尽所有，将绿云星改造成一个巨大的处理厂，最好的结果，一年内，也只能完成百分之7.2，光是拆解和运费这部分就能让我们破产。”
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不是因为这个结果，而是因为他发现，在凌飒做出这个决定时，他这个所谓的未婚夫，这个星球的首席工程师，竟然连一个可行的备用方案都拿不出来。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自责攥紧了他的心脏。
这个数字，彻底浇灭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苏微红着眼睛，带着哭腔说，“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们我们跑路吧！”
“跑？”石裂风冷哼一声，打破了沉默，“你以为刚才签的是什么？那是经过星域主网公证的商业合同。一旦违约，天鹅座集团可以向联盟法庭申请强制执行。”
“到时候，绿云星会被查封拍卖，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列入最高信用黑名单，在整个银河联盟寸步难行，甚至会被当成商业逃犯通缉。”
“大不了，大家一起回去干老本行呗！”一旁的维克多，倒是没怎么担心，甚至有些兴致勃勃。
他这话一出，便遭到了苏家人的一致反对，苏薇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这家伙果然不是好人。
会议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与这边的愁云惨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主位上的凌飒。
她好像完全没感受到这股绝望的气氛，甚至还有闲心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舒服地叹了口气。
“哎，熬了两天，总算谈完了。这帮搞行政的，就是墨迹。”她伸了个懒腰，换了一个姿势。
还好自己嘴快抓住了，对方心理漏洞，用对方绝对不会反悔的条件结束了这场漫长的谈判。
累的头发都掉了两根。
“都杵着干嘛？”她扫了众人一眼，懒洋洋地说，“合同摆在那儿，不签，难道留着过年？”
“领主大人！”苏承舟终于忍不住了，他站了起来，嘴唇微微颤抖，“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玩笑！你知不知道这签下的是什么？是苏家几百口人的未来！是绿云星的未来！”
“哎！！！”老爷子气的有些站不稳，急的后面的苏薇眼眶微红。
凌飒看着情绪激动的老人，脸上的懒散收敛了几分。
她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苏承舟剧烈的喘息满满平静，才缓缓开口。
“苏老，坐下说。”她的声音很平静，却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承舟喘着粗气，最终还是被苏微扶着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凌飒环视一周，目光从每个人脸上划过，“三百亿违约金，一百年卖身契，听起来确实挺吓人的。”
“啧！”维克多忍不住插嘴，“这是要命呢！”
凌飒没理他，继续说：“但是，你们好像都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她走到光幕前，伸出手指，在合同文本上轻轻一点，指向了“净化指标”那一行。
“合同上说，我要在一年内，完成对c-9星港百分之三十的‘净化’？”
众人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可合同上，可有写，这些‘污染物’，要怎么到我绿云星来？”
她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瓦莱里乌斯为了把违约金条款塞进来，在主体合同上咬文嚼字，却忽略了执行细则中，关于污染物运输部分，与联盟环境法的冲突之处。”
众人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凌飒走到温青染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戏谑。“小小绿云星，依据拓荒星球法案，可是在运力方面具有优先豁免权的，所以只能……劳动甲方‘送货上门喽！”
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带着恶魔般的微笑。
“c-9星港那些高放射性废料、化学腐蚀剂、高危污染物……可不是一艘普通货船就能运的。”
“特种运输船，最高级别的密封标准，昂贵的航道环保费用，还有星域委员会的航道审批……这些运输成本，谁来出？”
“我只是签了‘净化’协议，负责把端到我饭桌上的东西吃干净。”
“至于这盘菜，怎么从厨房端过来，路上会不会洒……那可就不是我这个吃饭的人该操心的事了。”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石裂风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是一种发现对手致命漏洞时的兴奋光芒，他低声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雀跃：“漂亮！”
温青染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他看着凌飒的背影，眼里的光芒炙热得几乎能将人融化。
苏承舟喘匀了气，看着一旁白静怡低头查找的各色条款，心中这才回过味儿来。
圈套？
或许吧。
但到底是谁的圈套，现在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