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工，‘兰花’号的消息。”
通讯官的声音在“阿特拉斯”号舰桥里响起。
瞬间，几个原本在交头接耳的工程师都安静下来，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这就找到了？演戏都不演全套。”一个年轻工程师低声跟同伴嘀咕。
“咱们前几天才路过的航道，能有什么？拿张假图糊弄鬼呢。”
卡文的副官清了清嗓子，走上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专业优越感。
“总工，您看，这手段也太糙了。”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份极简的数据报告。
“一个天然裂隙的数据模型何其复杂，他们发来的这份简报……漏洞百出，简直就是个笑话。”
然而，他预想中总工的赞同或不屑，都没有出现。
卡文只是死死盯着那份“笑话”般的数据，捏着数据终端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舰桥里安静得能听到循环系统的风声。
“……加速。”
卡文的声音嘶哑、干涩，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目标，δ-984空洞区，全速前进。”
副官愣住了。
“总工？我们真要去？这明摆着……”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卡文缓缓抬起头。
副官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了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焦躁，只有一片被血丝爬满的、深不见底的空洞，仿佛所有的理智和常识都被吸了进去，只剩下一种让他脊背发凉的执拗。
“执行命令。”卡文一字一顿。
“是！”
“阿特拉斯”号引擎的轰鸣声陡然提升，庞大的舰身带着身后的x-7，朝着那片虚无的空洞区猛冲而去。
舰桥里，先前的傲慢和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令人不安的疑惑。
“警报！警报！侦测到前方高能空间异常！”
“引力常数急剧变化！空间曲率读数……爆表了！”
刺耳的警报声和分析员的惊叫同时划破了舰桥的死寂。
当“阿特拉斯”号抵达预定坐标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就在前方不远处。
一片绝对的黑暗。
它不吞噬光线，更像是宇宙这块巨大的幕布，被人硬生生用剪刀剜掉了一块，露出了背后什么都没有的“无”。
它的边缘，星光被拉扯、扭曲，形成一圈流光溢彩的光晕，像打碎的琉璃。
“我的天……”一名资深工程师扶着控制台，喃喃自语，“这……真的是空间裂隙。”
另一名专家已经调出了三维模拟图，他看着屏幕上代表“绝对安全”的绿色通行路径，感觉自己的教科书被撕得粉碎。
“这稳定性和开口形态……跟教科书里的完美模型一模一样……不，比那还离谱。”
他旁边的同事，死死盯着模型上与x-7舰体轮廓完美贴合的裂隙尺寸，用梦呓般的声音补完了后半句：
“这他妈……像是照着x-7的尺寸，拿尺子画出来的。”
“神之杰作。”
“完美。”
副官呆立在原地，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抽了无数个耳光。
一片死寂的惊叹中，卡文慢慢站起身，走向巨大的悬窗。
他看着那片不属于凡人造物的奇迹，又看了一眼屏幕上准时弹出的通讯请求。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灰烬般的平静。
他挥手，接通了通讯。
凌飒的脸出现在主屏幕上，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懒散样子。她身后，几个赤蝎的星盗正挤眉弄眼，一个甚至夸张地对着“阿特拉斯”号的方向鞠了一躬，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嘲弄。
对比之下，几天没合眼的卡文，胡茬凌乱，眼窝深陷，显得狼狈不堪。
“卡文总工。”
凌飒先开了口，像是讨论天气一样随意。
“我们运气不错，找到了这个。数据你们应该都验算过了，从这儿走，x-g的解体风险能压到百分之五以下。”
她稍稍停顿，嘴角勾起那抹卡文在梦里都想撕碎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说过，宇宙很大，总有惊喜。”
惊喜？
这句话，像一根无声的探针，精准地刺入舰桥上每一个人的心脏，然后狠狠一搅。
这不是惊喜，这是示威！是警告！
卡文看着屏幕里那个巧笑嫣然的女人，又扭头看了看窗外那个鬼斧神工的空间裂隙。
一个疯狂的念头，终于击穿了他最后的防线。
她不是在“找”。
她是在“拿”。
就像去路边取一件早就放在那里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集团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在祂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谋夺祂的东西？
泰坦引以为傲的技术，在这创造“神迹”的力量面前，可笑得像孩童的沙堡。
见卡文脸色煞白，眼神涣散，凌飒的目的达到了。
“行了。”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像一个打发下属的上司。
“既然没问题，那就麻烦卡文总工赶紧干活吧，我赶时间。”
这轻描淡写的催促，落在卡文耳中，却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具分量。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是，阁下。”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一群已经石化的工程师们，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阁下的话吗！”
“展开牵引力场！调整阵型！快！”
“动起来！都给我动起来！”